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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公夜醮
李文公翱自文昌宫出刺合淝郡。公性褊直方正,未尝信巫觋之事·客有李处士者,自云能通鬼神之言,言事颇中,一郡肃敬,如事神明。公到郡旬月,乃投刺候谒,礼容甚倨。公心忌之,思以抑挫,抗声谓曰:“仲尼大圣也,尚云未知生,焉知死,子能贤于宣父耶?”生曰:“不然。独不见阮生著《无鬼论》,精辨宏赡,人不能屈,致鬼神见乎!且公骨肉间,朝夕当有遘病沉困者,宴安鸩毒则已,或五常粗备,渍于七情,孰忍视溺而不援哉!”公愈怒,立命械系之,将痛鞭其背。果哕食昏瞑,百刻不糁,遍召医药,曾无少瘳。爱女数人,既笄未嫁,环床呱呱而泣,且归罪于公之桎梏李生也。公以伉俪义重,息胤情牵,不得已解缧绁而祈叩之。则曰:“第手翰一状,俟夜祷之,某留墨篆同焚,当可脱免。”仍诫曰:“慎勿笺易铅椠,他无所须矣。”公敬受教,即自草词祝,洁手书之。性褊,札写数纸皆误,不能爽约,则又再书。烛灺更深,疲于毫研,克意一幅,缮札稍严,而官位之中,竟笺一字。既逾时刻,遂并符以焚,闻呻吟顿减,阖室相庆。黎明,李生候谒,公深德之。生曰:“祸则可免,犹谓迟迟,诫公无得漏略,何为复注一字?”公曰:“无之。向写数本,悉以涂改,不忍自欺。就焚之书,颇为精谨,老夫未尝忘也。”生曰:“谭何容易,祝词在斯。”因探怀以出示,则昨日所烬之文也。公惊愕惭赧,避席而拜,酬之厚币,竟无所取。旬日告别,不知所従,病亦渐间。
○路舍人友卢给事
路舍人群与卢给事弘止性相异,情相善。紫微清瘦古淡,未尝言朝市;夕拜魁梧富贵,未尝言山水。紫微日谋高卧,有制诏则就宅草之;夕拜未尝乞告,有宾客则就省谒之。虽秦吴所尚,而埙篪其友。一日,雪满玉京,紫微在假,夕拜将欲晏入,先及路门,紫微寓于南垣茅亭,肆目山雪,鹿冠鹤氅,手卷膝琴,篝火于炉,酌杯于机。忽闻卢至,曰:“适我愿兮!”促命延入。夕拜金紫华焕,意气轩昂,偶紫微道服而坐。紫微曰:“卢六卢六,曾莫顾我,何也?”夕拜曰:“月限向满,家食相仍,日诣台庭,以图外任。”紫微貌惨曰:“驾肩权门,所不忍视,且有夙分,徒劳汝形。腊营一壶,能同幕席天地否?”夕拜曰:“诣省之计决矣。”紫微又呼侍儿曰:“卢六,待去早来,药糜宜洁匀,越中二饮器,我与给事公俪食。”夕拜振声曰:“不可。”紫微曰:“何也?”夕拜曰:“今旦犯冷,且欲遐征,已市血食之加蒜者餐矣。”时人闻之,以为路之高雅,卢之俊达,各尽其性。
○李丞相特达
丞相陇西公之秉钧衡也,以特达自负,鱼服民间。时尝旅游覃怀,寓王氏别野,王氏先世薄宦,子不以力稼自赡,杀鸡炊黍,以备日饷,汧相德之。及佐佑大化,王氏之赍逾限官□来谒,蹇驴村仆,不得与鸣珂武卫者较进,则隐于执金挝坎舍,伺板舆出,拜于道左。汧相久之方省,曰:“故人也。”遂刍饩之。逾旬,以前衔除大理寺评事,且赪吉钿,轴于天官氏,面授之:“前制,狱寺有新莅官者,必寺寮旧委,微此,则在朝五品以上清资官为识。”盖国家慎刑谳也。王氏子罢耕客长安,寺官既不友其僚,朝客又皆昧其面,往不克莅,复谒相门。机务方繁积于外,无肯为道其姓氏者。既不果谒,候坎舍如前,步辇始过,则凫趋以进,具道前事。相君问曰:“有状乎?”对曰:“无?”。又曰:“有纸乎?”亦曰:“无。”“襟袖何贮?”则遽探轴以进。丞相舁中尝置毫砚,遂拥百骑,批绫纸曰:“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李回识。”仍语廷评曰:“寄谢棘寺诸曹长,此亦五品以上清资朝官也。”时议许以特达称。
○杨江西及第
祭酒杨尚书敬之任江西观察使,载江西应科,时成均长年,天性尤切。时已秋暮,忽梦新榜四十进士,历历可数。寓目及半,钟陵在焉,其邻则姓濮阳,而名不可辨。既寤,大喜,访于词场,则云:“有濮阳愿者,为文甚高,且有声誉。时搜访草泽方急,色目雅在选中。”遂寻其居,则曰:“闽人未至京国。”杨公诫其子,令听之,俟其到京,与之往来,以符斯梦。一日,杨公祖客灞上,客未至间,休于逆旅。舍有秣马伺仆,如自远来者。试命询之,乃贡士。侦所自,曰:“闽。”问其姓,曰:“濮阳。”审其名,曰:“愿。”杨公曰:“吁!斯天启也。安有既梦于彼,复遇于此哉!”亟命相见,濮阳逡巡不得让,执所业以进。始阅其人眉宇清秀。次与之语,词气安详。终阅其文,休理精奥。问其所抵,则曰:“今将僦居。”杨公曰:“不然。”尽驱所行,置于庠序,命江西寅夕与之同处。杨公朝廷旧德,为文有凌轹韩柳意,尤自得者,《华山赋》五千字唱在人口。是后大称濮阳艺学于公卿间,人情翕然,谓升第必矣。试期有日,因食面之寒者,一夕腹鼓而卒。杨公惋痛嗟骇,搜囊甚贫,乡路且远,力为营办,归骨闽中。仍谓江西曰:“我梦无征,汝之一名亦不可保。”及第甲乙,则江西中选,而同年无氏濮阳者,固不可谕之。夏首将关送于天官氏,时相有言:“前辈重族望,轻官职,今则不然。竹林七贤曰陈留阮籍、沛国刘伶、河间向秀,得以言高士矣。”是岁慈恩寺榜,因以望题。题毕,杨公闲步塔下,仰视之,则曰弘农杨载、濮阳吴当,恍然如梦中所睹。
○崔相国请立太子
丞相太保崔公庄严宏厚,清雅公忠,善诱后来,有佐时许国之志。时以艺学进者,一参讲席,如登龙门。初诏以绣衣自洛朝觐,访别承国寺僧神照。照亦近岁名僧,无出其右者。谓曰:“弟子忝官西上,师有何言赠别?”僧笑曰:“大哉,临别之问!”公避席以请,则曰:“恶事不为贤人也,善事不为圣人也。崇高之名,博施之利,天下公器也,与众共之,无或独擅,无或多取。独善多取,祸生其中矣,孔、孟其犹病诸!”言既而别。崔公不谕,祥鸾威凤,游于青云。爰立作相,时宣宗景化维新,求理方切,将擅相印洽人望者,十稔不易。崔公春秋鼎富,誉望云高,朝野人情,谓可以继汾阳王二十四考矣。一日,备顾问于便殿,宰臣齐进。上曰:“朕以时和岁丰,万方无事,欲御楼肆赦,以答天休,可否?”丞相令狐公奏曰:“御楼所费至多,宣下须有名目。次则频行赦宥,实启幸门。今边戍衣赐未充,臣不敢草草商议。俟至中书,召有司计度,续具申奏。”上不悦曰:“遣朕何处求御楼名目?”太保奏曰:“臣闻太子是天下之本,实系万国之心,七鬯是司,国朝盛典。陛下倘行大礼,则岂惟肆赦,兼可郊天。”时上方饵金石药,求长生之术,遂致躁渴不康,内外无人知者。疑忌方切,恶聆斯言,俯首久之,不复顾问。后旬日,罢知政事。时同列恶其太劲,有以飞语巧中者,所赖自居台席,人情攸归,上亦素知其名,不能动摇,不尔则忧在意表。老僧赠别,于斯验焉。
○裴丞相古器
丞相河东公尚古好奇,掌纶诰日,有亲表调授宰字于曲阜者。耕人垦田,得古铁器曰盎,腹容三斗,浅项痹足,规口矩耳,朴厚古丑,蠹蚀于土壤者。既洗涤之,复磨砻之,隐隐有古篆九字带盎之腰,曲阜令不能辨。兖州有书生姓鲁,善八体书,子男召致于邑,出盎示之,曰:“此大篆也。非今之所行者,惟某颇尝学之,是九字曰,齐桓公会于葵邱岁铸。”邑宰大奇其说,及以篆验,则字势存焉。乃辇致于河东公之门,公以为麟经时物,得以为古矣,宝之犹钟玦郜鼎也,视草之暇,辄引亲枝之分深者观之,以是京辇声为至宝。公后以小宗伯掌文学柄,得士之后,生徒有以盎宝为请者。裴公一日设食会门生,器出于庭,则离立环观,迭词以赞。独刘舍人蜕以为非当时之物,乃近世矫作也。公不悦曰:“果有说乎?”紫微曰:“某幼专邱明之书,齐侯小白谥曰桓公,九合诸侯,取威定霸,葵邱之会是第八盟。又按《礼经》,诸侯五月而葬。同盟至既葬然后反虞,既虞然后卒哭,卒哭然后定谥,则葵邱之会实在生前,不得以谥称之,此乃近世矫作也。”裴公恍然始悟,立命击碎,然后举爵尽欢而罢。
○杜舍人牧湖州
杜舍人再捷之后,时誉益清,物议人情,待以仙格。紫微恃才名,亦颇纵声色,尝自言有鉴裁之能。闻吴兴郡有长眉纤腰有类神仙者,罢宛陵従事,专往观焉。使君籍甚其名,迎待颇厚。至郡旬日,继以洪饮,睨观官妓曰:“善则善矣,未称所传也。”览私选曰:“美则美矣,未惬所望也。”将离去,使君敬请所欲,曰:“愿泛彩舟,许人纵视,得以寓目,愚无恨焉。”使君甚悦,择日大具戏舟讴棹,较捷之乐,以鲜华夸尚,得人纵观,两岸如堵。紫微则循泛肆目,竟迷所得。及墓将散,俄于曲岸见里妇携幼女,年邻小稔。紫微曰:“此奇色也。”遽命接致彩舟,欲与之语。母幼惶惧,如不自安。紫微曰:“今未必去,第存晚期耳。”遂赠罗缬一箧为质。妇人辞曰:“他人无状,恐为所累。”紫微曰:“不然。余今西航,祈典此郡,汝待我十年不来而后嫁。”遂笔于纸,盟而后别。紫微到京,常意霅上。厥后十四载,出刺湖州,之郡三日,即命搜访,女适人已三载,有子二人矣。紫微召母及嫁者诘之,其夫虑为所掠,携子而往。紫微谓曰:“且纳我贿,何食前言?”母即出留翰以示之,复白曰:“待十年不至,而后嫁之,三载有子二人。”紫微熟视旧札,俯首逾刻曰:“其词也直。”因赠诗以导其志。诗曰:“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树成阴子满枝。”翌日,遍闻于好事者。
○许道敏同年
贡士许道敏随乡荐之初,获知于时相。是冬,主文者将莅事于贡院,谒于相门。丞相大称其文学精臻,宜在公选,主文加简,揖额而去。许潜知其旨,则磨厉以须,屈指试期,大挂人口。俄有张希复员外,结婚于丞相奇章公之门,亲迎之夕,辟道敏为傧赞。道敏乘其喜气,纵酒飞章,摇珮高谈,极欢而罢。居无何,时相敷奏不称旨,移秩他郡,人情恐骇,主文不敢第于甲乙。尔后晦昧坎壈,不复闻达,继丁家故,垂二十载。至柘国小兵部知举年,方擢于上科。时有同年张侍郎读,一举成事,年才十九,乃道敏败于垂成之冬,傧导外郎鹊桥之夕,牛夫人所出也。差之毫厘,何啻千里!
○韦御史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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