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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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里志(第2页)

杨妙兒者居前曲,从东第四五家,本亦为名辈,后老退为假母。居第最宽洁,宾甚翕集。长妓曰莱兒,字蓬仙,貌不甚扬,齿不卑矣,但利口巧言,诙谐臻妙。陈设居止处,如好事士流之家,由是见者多惑之。进士天水,故山北之子,年甚富,与莱兒殊相悬,而一见溺之,终不能舍。莱兒亦以光远聪悟俊?少,尤谄附之。又以俱善章程,愈相知爱。天水未应举时,已相昵狎矣。及应举,自以俊才,期于一战而取,莱兒亦谓之万全。是岁冬,大夸于宾客,指光远为一鸣先辈。及光远下第,京师小子弟。自南院径取道诣莱兒以快之。莱兒正盛饰立于门前以俟榜,小子弟辈马上念诗以谑之曰:“尽道莱兒口可凭,一冬夸婿好声名。适来安远门前见,光远何曾解一鸣?”莱兒尚未信,应声嘲答曰:“黄口小兒口没凭,逡巡看取第三名。孝廉持水添瓶子,莫向街头乱碗鸣。”其敏捷皆此类也。是春莱兒毷氉,久不痊于光远。光远尝以长句诗题莱兒室曰:“鱼钥兽环斜掩门,萋萋芳草忆王孙。醉凭青琐窥韩寿,困掷金梭恼谢鲲。不夜珠光连玉匣,辟寒钗影落瑶樽。欲知明惠多情态,役尽江淹别后魂。”莱兒酬之曰:“长者车尘每到门,长卿非慕卓王孙。定知羽翼难随凤,却喜波涛未化鲲。娇别翠钿粘去袂,醉歌金雀碎残樽。多情多病年应促,早办名香为返魂。”莱兒乱离前,有阛阓豪家以金帛聘之,置于他所。人颇思之,不得复睹。莱兒以敏妙诱引宾客,倍于诸妓,榷利甚厚,而假母杨氏未尝优恤莱兒,因大诟假母,拂衣而去,后假母尝泣诉于他宾。次妓曰永兒,字齐卿,婉约于莱兒,无他能。今相国萧司徒遘甚眷之,在翰苑时,每知闻间为之致宴,必约定名占之。次妓曰迎兒,既乏丰姿,又拙戏谑,多劲词以忤宾客。次妓曰桂兒,最少,亦窘于貌,但慕莱兒之为人,雅于逢迎。

○王团兒 王团兒,前曲自西第一家也。己为假母,有女数人。长曰小润,字子美,少时颇籍籍者。小天崔垂休,变化年溺惑之,所费甚广。尝题记于小润髀上,为山所见。赠诗曰:“慈恩塔下亲泥壁,滑腻光华玉不如。何事博陵崔四十,金陵腿上逞欧书。”次曰福娘,字宜之,甚明白,丰约合度,谈论风雅,且有体裁。故天官崔知之侍郎尝于筵上与诗曰:“怪得清风送异香,娉婷仙子曳霓裳。惟应错认偷桃客,曼倩曾为汉侍郎。”次曰小福,字能之,虽乏风姿,亦甚慧黠。予在京师,与群从少年习业,或倦闷时,同诣此处。与二福环坐,清谈雅饮,尤见风态。予尝赠宜之诗曰:“彩翠仙衣红玉肌,轻盈年在破瓜初。霞杯醉劝刘郎饮,云髻慵邀阿母梳。不怕寒侵缘带宝,每忧风举倩持裾。谩图西子晨妆样,西子元来未得如。”得诗甚多,颇以此诗为称惬,持诗于窗左红墙,请予题之。及题毕,以未满壁,请更作一两篇,且见戒无艳。予因题三绝句,如其自述。其一曰:“移壁回窗费几朝,指环偷解薄兰椒。无端斗草输邻女,更被拈将玉步摇。”其二曰:“寒绣红衣饷阿娇,新团香兽不禁烧。东邻起样裙腰阔,刺蹙黄金线几条。”其三曰:“试共卿卿戏语粗,画堂连遣侍兒呼。寒肌不奈金如意,白獭为膏郎有无?”尚校数行未满,翼日诣之,忽见自札后宜之题诗曰:“苦把文章邀劝人,吟看好个语言新。虽然不及相如赋,也直黄金一二斤。”宜之每宴洽之际,常惨然悲郁,如不胜任,合坐为之改容,久而不已。静询之,答曰:“此踪迹安可迷而不返耶又何计以返每思之,不能不悲也。”遂呜咽久之。他日忽以红笺授予,泣且拜。视之,诗曰:“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余因谢之曰:“甚识幽旨,但非举子所宜,何如?”又泣曰:“某幸未系教坊籍,君子倘有意,一二百金之费尔。”未及答,因授予笔,请和其诗。予题其笺后曰:“韶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夫。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览之,因泣不复言,自是情意顿薄。其夏,予东之洛。或醵饮于家,酒酣,数相嘱曰:“此欢不知可继否?”因泣下,洎冬初还京,果为豪者主之,不可复见。至春上已日,因与亲知禊于曲水,闻邻棚丝竹,因而视之。

西座一紫衣,东座一缞麻,北座者遍<辶臿>麻衣,对米盂为纠,其南二妓,乃宜之与母也。因于棚后候其女佣以询之。曰:“宣阳彩缬铺张言为街使郎官置宴,张即宜之所主也。”时街使令坤为敬瑄,二缞盖在外艰耳。及下棚,复见女佣。曰:“来日可到曲中否?”诘旦诣其里,见能之在门,因邀下马。予辞以他事,立乘与语。能之团红巾掷予曰:“宜之诗也。”舒而题诗曰:“久赋恩情欲托身,已将心事再三陈。泥莲既没移栽分,今日分离莫恨人。”予览之,怅然驰回,且不复及其门。每念是人之慧性,可喜也。常语予:“本解梁人也,家与一乐工邻,少小常依其家学针线,诵歌诗。总角为人所误,聘一过客,云入京赴调选。及挈至京,置之于是,客绐而去。初是家以亲情接待甚至,累月后,乃逼令学歌令,渐遣见宾客。寻为计巡辽所嬖,韦宙相国子及卫增常侍子所娶,输此家不啻千金矣。间者亦有兄弟相寻,便犹论夺。某量其兄力轻势弱,不可夺,无奈何,谓之曰:“某亦失身矣,必恐徒为。”因尤其家,得数百金与兄,乃恸哭永诀而去。 每遇宾客,话及此,呜咽久之。

○俞洛真

俞洛真有风貌,且辩慧。顷曾出曲中,值故左揆于公贵主,许纳别室。于公尚广德公主,宣宗女也,颇有贤淑之誉。从子冒其季父。于公柄国时,颇用事,曾贬振州司户,后改名应举。左揆为力甚切,竟不得。后投迹今左广令孜门,因中第,遂佐十军。先通洛真而纳之,月余不能事。诸媵之间彰其迹,以告贵主,主即出之,亦获数百金。遂嫁一胥吏,未期年而所有索尽,吏不能给,遂复入曲。携胥一女,亦当时绝色。洛真虽有风情,而淫冶任酒,殊无雅裁。亦时为席纠,颇善章程。郑右史常与诗曰:“巧制新章拍指新,金罍巡举助精神。时时犹得横波盼,又怕回筹错指人。”离乱前两日,与进士李文远,渥之弟,今改名浣,其年初举,乘醉同诣之,文远一见,不胜爱慕。时日已抵晚,新月初升,因戏文远,题诗曰:“引君来访洞中仙,新月如眉挂户前。领取嫦娥攀得桂,便从陵谷一时迁。”予题于楣间讫,先回。间两日,文远因同诣南院。文远言前者醉中,题姓字于所诣,非宜也,回将撤去之。及安上门,有自所居追予者曰:“潼关失守矣。”文远不肯中返,竟至南院。及回,固不暇前约,耸辔而归。及亲仁之里,已夺马纷纭矣,因仓皇而回,遂乃奔窜。因与文远思所题诗,真谶词也。

○王苏苏

王苏苏在南曲中,屋室宽博,卮馔有序。女昆仲数人,亦颇善谐谑。有进士李标者,自言李英公勣之后,久在大谏王致君门下,致君弟侄因与同诣焉。饮次,标题窗曰:“春暮花株绕户飞。王孙寻胜引尘衣。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苏苏先未识,不甘其题,因谓之曰:“阿谁留郎君,莫乱道!”遂取笔继之曰:“怪得犬惊鸡乱飞,羸童瘦马老麻衣。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趕归。”标性褊,头面通赤,命驾先归。后苏苏见王家郎君,辄询:“热趕郎在否?”

○王莲莲

王莲莲,字沼容,微有风貌,女弟小仙以下数辈皆不及。但假母有郭氏之癖,假父无王衍之嫌。诸妓皆攫金特甚,诣其门者或酬酢?稍不至,多被尽留车服,赁卫而返。曲中惟此家假父颇有头角,盖无图者矣。

○刘泰娘

刘泰娘,北曲内小家女也。彼曲素无高远者,人不知之。乱离之春,忽于慈恩寺前,见曲中诸妓同赴曲江宴。至寺侧下车而行,年齿甚妙,粗有容色。时游者甚众,争往诘之。以居非其所,久乃低眉。及细询之,云门前一樗树子,寻遇暮雨,诸妓分散。其暮,予有事北去,因过其门,恰遇犊车返矣,遂题其舍曰:“寻常凡木最轻樗,今日寻樗桂不如。汉高新破咸阳后,英俊奔波遂吃虚。”同游人闻知,诘朝诣之者,结驷于门矣。

○张住住

张住住者,在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挫姜果之类。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年六七岁,随师于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及住住将笄,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岁三月五日。及月初,音耗不通,两相疑恨。佛奴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佛奴,庞勋同姓,庸书徐邸,因私呼佛奴为徐州子。日中,盖五日也。佛奴甚喜,因求住住云:“上巳日我家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彼即自为计也。”佛奴因求其邻宋妪为之地,妪许之。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独留,住住亦留。住住乃键其门,伺于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为谩寝所以遂平生。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五日之言,其何如也?”佛奴曰:“此我不能也,但愿保之他日。”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而子其可便负我家而辱之乎子必为我之计。”佛奴许之。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髡其冠,取丹物,托宋妪致于住住。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嘉礼纳之。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佛奴庸于徐邸,不能给食。母兄喻之,邻里讥之。住住终不舍佛奴,指阶井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兒,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兒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于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兒郑九怜。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殴之。”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他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且雄鸡失德,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住住因大咍,递呼家人随弄小风,甚不自足。住住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丝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兒共变其唱住住之言。小凤复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遂出街中以避之。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荍图,庞大皮中的不乾。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小凤闻此唱,不复诣住住。佛奴初庸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终以礼聘住住,将连大第。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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