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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却没有看陆小凤,他正低头去看宫九,眉心里拧出一个川字,就像是一个和蔼的父亲正在担忧自己的孩子。他的调子里也带着和蔼的抚慰,“你现在必然觉得悲痛欲绝,人在这样痛苦的时候即便是想要大哭一场也是流不出眼泪来的。”
宫九没有出声,他依旧像是一座塑像,呆呆的望着放在自己掌心的手指,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被他握的骨骼寸断,肿胀的手掌上满是青肿的淤痕。
小老头又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你现在想必也十分后悔。你原本可以不必这样悲痛,也不必这样后悔。若不是你不愿听我的话,一味放纵他胡闹,他现在当然还是活的很好,将来还是能够当一个安乐的太平王世子。”
“他死的时刻并不难过,这很好,人死了以后便不会觉得痛苦。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安乐的人,这样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宫九终于松开了宫什的手指,他的脸色很冷,眼神也很冷,神色没有半点悲痛和后悔。小老头看了眼岳洋,岳洋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到处一颗红色的药丸递到宫九眼前,毒下在杯口上,宫九没有喝酒,却也用这只杯子喝了茶。岳洋送上的自然是就是解药,宫九冷冷的扫了一眼岳洋紧张的神色,伸手又倒了一杯茶,缓缓的服了下去。他又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大殿,冰冷的眼神停留在了叶孤城的身上,冷冷的开口,“你既然已经约好同西门吹雪一战,现在为什么还不去赴约?”
叶孤城沉默了,他已经明白这整个计划,也明白了宫九的意思。他身上也中了毒,即便毒性发作的并不快,但宫九加上那个高深莫测的老人也能够毫不费力的拖延到毒性发作。但他们的计划还欠缺一个结尾,这个计划以西门吹雪同叶孤城的决斗开始,自然也要以决战收尾,今晚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惊世骇俗,决不能要人看出半点纰漏。宫九要他走出去,是要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是要他亲口说出南王府的计划,所以叶孤城才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猩红的血迹沾染了宝蓝色的衣襟,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已经紧紧的闭上,再也不会重新睁开。他用力的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剑,终于也望着宫九的眼睛,“我能不能够带他一起走出去?”
月圆如镜,皎洁的月光照在太和殿的屋脊上,花满楼的脸色苍白,他看不到叶孤城的伤势,却能够闻到毒砂腐蚀血肉的腥臭。叶孤城的伤口并不是新的,毒砂已经烂到了内腑,花满楼的心里微微一颤,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些微的期望。宫什是叶孤城带走的,叶孤城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伤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轻易去招惹唐门的人,所以招惹了唐门的就只有宫什。叶孤城伤的这样重,已经自顾不暇,或许那个少年早已经逃走,或许死在皇宫里的子卿公子就另有其人。
西门吹雪正冷冷的看着唐天纵,即便是没有唐天纵的这把毒砂,叶孤城也活不过今晚,他已经连剑都举不起来。叶孤城的剑现在正握在老实和尚的手上,老实和尚的口中喃喃自语的像是在超度叶孤城的亡魂,手里的剑却刺向了西门吹雪的后心。
西门吹雪的人已经向前掠去,老实和尚的手里的剑也已经落在琉璃瓦上,一线猩红划在他的喉头,线的那一头是一柄剑,剑就握在叶孤城的手里,叶孤城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穿着宝蓝袍子的少年。躺在脚下的人是叶孤城,站在眼前的人也是叶孤城,认识南王世子的人并不多,但认识洛水公子的人却不少。南王府窥视大权,这本就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现在真正的叶孤城从皇城了走出来,南王世子却死在了他的怀里,在场的人大多都已经猜出了皇城里发生的一切。
跟在叶孤城身后的是一个大内的侍卫,魏子云皱了皱眉头,招手同那个侍卫嘀咕了半晌,脸色就更加苍白。屋脊上很安静,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叶孤城也没有说话。魏子云蹲下身去探了探老实和尚的气息,叶孤城的剑下从来不留活口,他的喉头也不由的绷紧,“白云城主远在天外,都说叶城主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你又何苦自贬于红尘,作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叶孤城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伸手用白裘裹着南王世子的身子放在琉璃瓦上。他的动作很轻,冷漠的眼神带出一分温和,他的声音也平静安详,丝毫不像是一个谋反失败的贼子,轻轻的问魏子云,“你不懂?”
魏子云摇了摇头。
叶孤城又侧头去看西门吹雪,“你懂不懂?”
西门吹雪的视线审视了片刻南王世子嘴角上的血渍,又审视了一会叶孤城,终究是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懂的,叶孤城之于洛林,就像他之于宫什,但西门吹雪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是不是还活着?”
西门吹雪问的莫名其妙,但花满楼的心却猛的一颤,紧接着就听到了叶孤城的声音,“已死。”花满楼的手指攥紧了,他突然感到心脏上滋生出细密的疼痛来,这样的疼痛逼迫的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西门吹雪的脸色依旧冰冷,花满楼踉跄的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开口问叶孤城,“他在哪里”
叶孤城迟疑了,他并不是一个瞎子所以他看的到西门吹雪眼神里的悲凄,他自己就刚刚经历这样痛苦,所以他并不愿意西门吹雪也经受这样的折磨,不愿意亲口告诉西门吹雪那个少年死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临死前呼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叶孤城艰难的低下头,他看到了南王世子紧闭的双眼,惨白的嘴唇也紧紧的咬着,像是沉浸在痛苦的噩梦里,他不愿意,也不能够让洛林一人承受这样的疼痛。叶孤城张了张嘴,他听到一种艰涩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被挤压出来,“他是中毒而亡,就死在一杯鹤顶红上,尸身都已经毁在前几日的大火里,焚成了漫天烟尘。”
西门吹雪冷冷的审视着叶孤城,他的眼神带着奇特的感情,像是在探究这番话的真假,又像是在庆幸叶孤城的回答,半晌才又缓缓的开口,“今夜就是月圆之夕。你就是叶孤城。”
叶孤城笑了,他很少笑,即便是在洛林面前也难得笑,现在却已经勾起了唇角,他知道西门吹雪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西门吹雪的心意。胜就是生,败就是死,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期间绝无选择的余地。无论哪种战争,通常都只有这样一个目的,胜就是光荣,就是荣誉。但今晚对自己而言,胜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败在西门吹雪剑下固然是死,胜了也是一死,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至少要比死在锦衣卫的囚牢里体面荣耀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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