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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用帕子掩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程瑜瑾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而落,明明没发出声音,却比阮氏声嘶力竭更让人心疼。程老夫人被这一大一小哭得心口憋闷,她实在受不了了,用力拍了下桌子,说道:“都行了,别哭了。”
阮氏的声音由强转弱,而程瑜瑾依然稳稳跪在地上,时不时用帕子压压眼睛,输出稳定,后劲绵长。程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出嫁是大喜事,怎么就非要用一个换另一个?二姑娘那里拖不得,早早出门也好,大姑娘安安心心在家里待着守孝,等孝期结束后,再热热闹闹说亲挑婿。”
用一句空话就想打发她,程瑜瑾可不吃这一套。程老夫人现在倒是说得好听,但是一年后,谁知道她认不认。程瑜瑾眼角挂着泪,问道:“祖母,我被退婚是事实,二妹先于我嫁人也是事实,即便家里有心为我打算,可是一年后时过境迁,外面人不知道怎么传我呢。这种条件下,家里要如何给我说亲?与其到时候让长辈为难,不如我现在就自我了断,清清静静来,清清静静走,省得被人说三道四。”
“浑说!”程老夫人沉着脸呵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天大的事一家人商量,总有解决的法子,轻易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
阮氏被程老夫人的气势吓住,低头诺诺道:“是,母亲教训的对。”
程老夫人训完后,又和缓了脸色,说:“你祖父走的匆忙,他临死前特意给你们姐妹俩准备了嫁妆,想来他也盼着看到你们出嫁成人,结婚生子。可惜他终究没等到这一步,依我看,不如全了你们祖父最后一点心意。他走前病榻边都是自家人,外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干脆就说这是你祖父的遗命,长孙女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和长孙无异,便留在家里承制守孝,而小孙女娇生惯养,就让她赶紧成婚,早日生出曾外孙来给老人家报喜。”
阮氏哭声早不知不觉停了,程瑜瑾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她垂下的眼眸轻轻转了一圈,问:“可是,这个说法,外人信吗?”
“等你祖父七七这天,我亲自和来客说。你祖父的遗言,我来说合情合理,他们不信别人,还不至于不信我。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点颜面总是有的。”
程瑜瑾得了准信,终于满意,她不再往眼睛跟前按帕子,眼泪逐渐止了。天地亲君师,能压得过男女礼制的唯有更强势的等级压制,比如孝道,比如君臣。程瑜瑾被妹妹抢婚一定会被外人说道,而程瑜瑾这些年算不上低调,很多人被她压着,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怨气,一旦程瑜瑾落难,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扑上来踩一脚。到时候局面无法控制,指不定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说不准有些黑心嘴长的便会瞎传,说是她身有隐疾,才会被靖勇侯府退婚。而宜春侯府知道内幕,放弃了让程瑜瑾嫁人的打算,故而直接让下面的妹妹出嫁了。
真到了那时,程瑜瑾才是百口莫辩,再难翻盘。毕竟身有隐疾这种事,如何和旁人证明?而如果不是身有隐疾,为什么会被家族默认放弃?
但是如果换成奉命守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孝之一字压下来,婚丧嫁娶、婚姻伦常全都得往后靠,而且程瑜瑾还是被程老侯爷亲口点名守孝。养在膝下,视同长孙,这份尊荣可非同小可。儿媳给公婆守了孝后便是三不出,即便犯了七出之条,丈夫也不能轻易休弃,可见守孝有多大重量。而长孙女按照长孙的仪制守孝,这得是多大的功劳体面。
自古女眷不入祠堂,千年以来祭祀等事都是男子的天下,很少有女子位置。但是程瑜瑾却能跻身其一,还是比肩长孙。长孙是承嗣人,在家族传承中的地位比次子都高。程瑜瑾这份尊荣简直独一无二,连程敏这个女儿都不及。等守孝结束,仅凭这份功劳,程瑜瑾随随便便扔出去就能压得一票人说不出话。到时候,她在婚姻市场上又能加很重一项筹码。
程瑜瑾十分满意,甚至比她原本预料的还要好很多,而程老夫人亲自出面说,这就更好了。事半功倍,意外之喜,程瑜瑾对今日的收获满意至极。
程瑜瑾不再哭,杜若见机,上前说:“姑娘,地上凉,您快起来说吧,不要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慈心。”
其他丫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来扶着程瑜瑾起身。程瑜瑾半推半就地站起来,程老夫人见程瑜瑾脸都是白的,于心不忍,说:“给大姑娘搬个绣墩来,再端杯热茶。姑娘家不能受寒,她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小心受凉。”
程瑜瑾装模作样推辞了两句,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到绣墩上。阮氏也哭了半天,此刻还站在一边。阮氏脸上的妆都冲花了,眼睛也又红又肿,她看看哭了一场但仍然美丽典雅的程瑜瑾,再看看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犯起别扭来。
阮氏心说,她也哭了好半天,她也受不得寒,怎么老夫人给程瑜瑾上茶赐座,却不管她呢?
程瑜瑾掀起杯盏,缓慢地喝热茶,程老夫人见众人情绪都平稳下来,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我几天后和众人说,就说这是老侯爷的遗愿,留大姑娘下来守孝,放二姑娘出去成亲。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气,家里人心力齐了,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才能不被外人欺侮。要不然,别人还没怎么着,我们自己就成散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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