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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谢谢宝~

第七十章 蝶残 幽都之城40

山顶那塔,通身漆黑。虽叫塔,但是只有三层,亭曈蹦一下就能比它高。姜山宁有些大跌眼镜的感觉:“这个……幽冥塔?”   宋听闲傲然地抬着下巴:“没见识了吧,塔在山体之中,还有十五层呢。”   姜山宁心说:我家地下室就是在山体里的塔,哪儿没见识了!   “哇,好厉害!”她依宋听闲所想做出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亭曈嗤笑一声:“不就一个破塔,又不是你盖的,你得意什么。”   宋听闲不屑地瞥他一眼:“这都能跟我抬杠,你是斗鸡成精吗?”说完再不管了,抬腿“噔噔噔”地走进塔中去。   “黔驴技穷,只剩下骂我了呢。”亭曈冲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姜山宁笑着拽上他进塔去,“别斗嘴了,你们两个怎么见面就不消停,加起来不像几千岁,像几岁的。”   塔中有屋,屋门禁锁,屋墙与塔壁之间有楼梯盘旋而下,大概能供三人并行。   姜山宁起先还借着烛光好奇地东张西望,下了四五层楼梯之后发现周围都是漆黑的墙壁,一点意思也没有,于是老实地只盯脚下了。   又走了一会儿,姜山宁和亭曈肩撞了肩,这时才发现,旋梯的弧度越来越大,却越来越窄,四周也越来越黑,烛光能照亮的范围已经仅限于面前一点点,要不是姜山宁现在眼神非常好,那估计得踩空摔跤。   狭窄而黑暗的空间容易使人烦躁,又走了一段,姜山宁见宋听闲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是要下到底?”   十八层塔,十八层地狱,她自然而然能联想到一起,这真是很不好的感觉。   她说:“有种下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宋听闲微微侧头,语气淡淡:“少信那些,都是当时编出来骗取信仰的。”   “好吧。”   越走越窄,最后姜山宁和亭曈只能一前一后了。   “宁宁,给你看个东西。”亭曈在后面打了一个响指,姜山宁回了一下头,就看见一只金红色的凤尾蝶从亭曈指尖飞到她面前、越过她飞到前面去。她的目光随着凤尾蝶移动,不自觉伸手接住从蝴蝶身上抖落的点点亮光。   注意力一转移,那种被压得透不过气的烦躁就消失了。凤尾蝶围着姜山宁飞舞,她一笑:“你的蝴蝶也这么喜欢我呀。”   亭曈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后半句,只能看着凤尾蝶说:“它是宁宁的蝴蝶了哦!”   姜山宁点点头,接得十分顺溜:“嗯,对,你也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   亭曈:“……”这话没错啊,可是怎么这么别扭?都是那莫名其妙的梦惹的祸。   宋听闲没回头都知道后面又在谈情说爱,于是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该死的情侣。”   亭曈怼她的速度快过思考她的话的速度:“你就是自己的感情惨不忍睹,所以见不得别人幸福哦。”   这算是踩到宋听闲的尾巴了。除了不能生活在生机盎然的地方这一个遗憾,她的人生可以说是非常辉煌璀璨圆满。然而,就因为一段孽缘,她的生命戛然而止,灵体被困在那该死的眠春殿。   从此以后,世人只知宋夫人,无人再管宋眠风。   无人知晓她在幽都之城里、一个装满假花的殿中,忍辱负重地上演虚假的爱情。   那金红的凤尾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捏爆,化成光点,被黑暗吞噬。宋听闲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凌厉而冰冷:“嘴不要可以割掉。”   要是换个人,已经怕了。可对方是亭曈。   亭曈手一抬,两只一模一样的凤尾蝶从他手心飞到姜山宁身边。他笑得是一贯的嚣张:“那就看谁有那个本事喽。”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姜山宁急忙将两只蝴蝶攥在手心,并挪了挪身子及时阻挡住他俩的视线,先对宋听闲赔笑:“眠风姐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哪个好女孩没遇到过几个渣男啊对吧?现在那渣男在您手里,您务必报仇雪恨!”   然后转过头堵住了亭曈的嘴:“小亭啊,咱们得礼貌嘛,而且正事要紧……”   正说着,她旁边的屋墙“嘭”一声响,她下意识住口、往旁边退了一步,这时又听见“嘭”一声,隐约有人声透出来。   那是愤怒的嘶吼、咒骂声,别的听不清晰,“滚”字倒是听得很分明。   姜山宁眼神询问宋听闲。   昏黄的烛光只能为宋听闲的下半张脸渡上一层暖光,但黑暗中的这一点暖光只会是诡异的,衬得她的表情更加阴沉。   三人都没说话,听着屋内并不真切的动静。过了大概两分钟,又或许是一个春秋,宋听闲动了。她转身继续下楼,只是步伐又重又快。   姜山宁虽然不像魏青野一样好奇心弱得几乎没有,但她知道这屋里的事并不是她该好奇的,于是沉默地拽着亭曈跟了上去。   这次并没有走多久,转了两个圈就到底了。   这是幽冥塔的最底层,顶部嵌有九颗用以照亮的明珠,借着明珠柔光能看出这里一片空旷,只有九根黑色雕花石柱和位于正中间的一个黑石圆台。   圆台之上,有半颗幽冥灵脉精石。   宋听闲带着他们走到圆台之前,把手中的盒子、以及圆台上的盒子交给姜山宁:“阵法画于台上,符用来合精石,交给你们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   黑色的屋门上有一个黑色的密码盘,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大概得仔细找一会儿才能看见它。   宋听闲走到门前,垂着眼睛随手搭上密码盘转了几下,“啪嗒、啪嗒”两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烛光。她推开门进去,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与鞋跟相撞之后发出非常清脆的声音。   只见这屋中除了阴差手中的蜡烛,便漆黑一片。   “大人。”两个阴差冲她作揖。   宋听闲抬了抬手,烛台以她为中心逐一亮了起来,将这半圆形的屋子照亮一圈。但烛光却无法驱散中心的黑暗,昏暗中有一个人影在癫狂地四处跑、大声吼叫,拖着的铁链子叮叮当当地响。   “他在发什么疯?”   她的语气十分不好,阴差不敢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回答:“不久之前才开始的,似乎有东西缠着他。”   “什么东西缠他?”宋听闲嘀咕了一句,然后有些不耐烦地问,“不久之前是多久?”心中一动,“阿黎来之后?”   “在……在那之前。”   宋听闲看了看墙壁:“阿黎呢,有什么异常?”   “一直很老实地坐着,似乎在入定。”   “你怎么什么都似乎?”宋听闲不满地吐槽一句,接着说,“盯好他,他如果有什么动作及时上报,别太限制他,我倒要看看他这么想见姚澄,而姚澄就在他隔壁……他会做什么。”   阴差不敢多问,只将腰又弯了一点:“是。”   “出去吧。”   两个阴差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宋听闲不紧不慢地朝那疯癫的人影走过去,那人身后拖着铁链子,活动范围被限制了,她停在铁链刚好能够绷直的地方,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姚澄,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出去吗?”   姚澄没有任何反应,张牙舞爪地大吼着:“该死的东西!我不会再听你的,我不会,不会!从我身上滚出去滚啊!滚!……”   宋听闲冷静地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   姚澄身上时而冒出灰黑色、又钻回他的身体里,他处在昏暗之中,如果不是宋听闲灵力深厚、并且熟悉这气息,压根儿看不出来。   是的,熟悉。这就是幽冥灵脉精石里“那东西”的气息,难怪阿黎要见姚澄,可是他身上怎么会有?他又不是姜家人!   她平坦的眉心逐渐挤出褶皱,又过了一会儿,她抓准那灰黑色正要钻回姚澄身体中时大喝一声:“姚澄!”   这一声如雷霆破空,将姚澄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来,他僵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喃喃了一声:“眠风?”   然而当宋听闲对上他那空洞的眼神之时,灰黑色的灵气尽数钻回了他身体里,他瞳孔猛然放大,紧接着双眼被黑雾蒙住。   “眠风!”   姚澄咧嘴笑了起来,黑漆漆的、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宋听闲,语气变得兴奋异常。   全身都透露着诡异、疯癫。   宋听闲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冷笑了一声,目光冰冷、愤怒而又坚定,手一扬,四道金光飞出,眨眼间就将姚澄的手脚都钉在了墙上,墙边的烛台则噼里啪啦倒了好几个。   “姚澄”表情不变,用一模一样的语调喊:“眠风!”   宋听闲手上现出一把匕首,她用匕首拍了拍“姚澄”的脸,冷冷地问:“你和那东西是什么关系?”   “你和……那东西……是什么关系!”他开口,语调和宋听闲一模一样,然后紧接着,又用兴奋得诡异的语气说,“你和那东西是什么关系!”   宋听闲心中一动,这玩意儿似乎在跟她学说话?还是说,只是在逗她玩儿?   她不屑地笑了一声,把匕首对准他的眼睛:“不能好好说话的话就废了吧。”   说完干脆利落地落下匕首,千钧一发之际,“姚澄”笑了起来:“你舍得杀他?”   果然只是逗她玩儿,这不就能说话了吗?虽然也没在好好说话。   宋听闲把匕首移开一些、转花玩儿,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我舍不得他死得太轻松罢了。”然后看向“姚澄”,笑容加深,“不过,如果你这玩意儿只能通过杀死他来杀掉的话,我可不会手软,只是会有一点遗憾呢。”   “姚澄”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间。虽然他调整得非常快,但这已经足够了。   “杀了他怎么可能杀死”   他话还没说完,心口便一凉,紧接着灼热和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睁大了眼睛,眼中的黑雾渐渐淡去,不可置信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我……”   “我知道它不在这里,但是你和它有关系,伤了你,一定能伤到它。”宋听闲将匕首狠狠地转了转,然后拔了出来,笑得非常痛快。   “眠……”就在这瞬间,姚澄已经恢复正常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大,浓稠的黑雾填满了这双大得离谱的眼睛,似乎就要从里面逃逸出来。   宋听闲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扎伤他的右眼。   “姚澄”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咧开嘴角,疯狂地笑:“哈哈哈哈!你杀不死我!我会”   宋听闲把匕首拔出来,“噗嗤”一声扎进他的左眼里,还恶趣味地笑着转了转匕首:“你会怎么?回来找老娘报仇?”   姚澄浑身剧烈地颤抖,眼睛上的黑雾散去,金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泄出来。   “等你能回来再说吧。”宋听闲嗤笑一声,把匕首收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姚澄手脚上的金光消失,瘫软地顺着墙倒在地上,嘴唇翕动:“眠……风……对不……”   “咔哒、咔哒”两声,黑门关上,蜡烛熄灭,一切又沉入黑暗之中。

第七十一章 塔摧 幽都之城41

树枝轻轻晃动,就像是一阵风拂过。      黑猫扭过头,身边多了一个人,正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去,露出光溜溜的头,头顶有金色颜料,在朦胧的天光里很是显眼。      小四盯着她:“贺春,戴上,你脑袋扎眼。”      贺春摸着后脑勺嘀咕:“我这‘财’字遮多了挡财……”但还是将帽子又戴了起来。      黑猫这才将目光又移到了下面:“是不是有猫腻?”      贺春掏出手机调相册给她看:“老子刚刚过来就觉得不对劲,一看果然有阵!要不是我刚刚走的树上,都发现不了,魔头太鸡贼了!”      她拍的并不是整体,都是树枝、灌木丛间的石子、花草等稀松平常之物。小四来来回回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未必是千灵会。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先退出边界去。”      “那他们?”贺春低头看着下面吭哧吭哧挖土的千灵会。      “既然有傻子替我们探路那就让他们探,把国安二局的人引出去就好了。”黑猫扫了扫尾巴,掉头轻盈地跃上了另一棵树,带着贺春一路远离。      到了差不多百米开外,黑猫停下脚步,灵巧地回身看着远处:“就到这里了。”      其他几个陆续从不同的方向聚过来:“主人,信已经扔给二局的了。”      “好的。”      四周又陷入安静之中,只剩下虫鸣鸟叫。过了一会儿,她身后传来声音:“主人?出什么事了吗?”      是贺冬回来了。      “走阳身那边有陷阱。”黑猫回头看了他一眼,“血送到了?”      “是,董先生已经把血都送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杨先生刚醒,董先生找四眼他们去了。”贺冬在黑猫身边蹲下,小声问,“主人,什么陷阱?”      “等千灵会挖到走阳身就知道了。”黑猫舔了舔爪子,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从走阳身那边爆开来,众人纷纷下意识侧头挡脸。      这风只是一瞬,再回头时,能感觉到前方有一道无形的边界,边界那边空气凝滞、草木缓慢枯萎、万物生机抽离;边界这边空气正常,但虫鸟皆一哄而散,霎时寂静无声。      在西边大概几十米的地方传出几声惊叫:“韦哥”      贺春看向黑猫:“二局出事啦?”      黑猫点了身后两个人,朝那边抬抬下巴:“你们两个,过去看看,先不要暴露地君府。”      “是。”      等他们跑过去之后,黑猫问贺冬:“国安二局来的是哪几个?”      贺冬说:“一处的二组。”      二组有七个人,组长叫吕娜,副组长叫韦达。      七七摇摇头:“啧,信儿都给了,副组长还能搭进去,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小五不满道:“人家都出事了,好歹是兄弟单位,你不要这么恶毒!”      七七:“什么兄弟单位……”      小四及时制止争吵:“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你们在这里,我还是过去看一眼。”      黑猫几步爬上树,借着树叶的掩护跳到那边去,只见国安二局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死命要往边界另一侧去,剩下五个人连同刚刚过去的两个一起死命地拽着她,吵成一团。      边界另一边,一个青年以十分滑稽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毛发和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下去。      灵体已经被吸收不算、肉身灵气也没被放过,彻底没救了。      但女孩情绪上头,只一个劲儿哭嚎着要跑过去:“韦哥他是为了救我啊!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他刚刚还在对我说话,他都还没说完……韦哥”      “玲玲,你别闹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上的!”      “你冷静一点啊,韦哥拿命救你不是让你在这里发疯的!”      “力气怎么这么大?娜姐,怎么办啊?”      吕娜眼眶发红,泪水硬是只打转、不落出来。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将玲玲打晕拖到树边,然后和地君府的两个人握手:“刚刚是你们传信的吗?多谢。”      其中一个茫然地眨巴眼睛:“啥信儿?”      另一个挠着后脑勺:“俺们就是上山找东西来,听见你们这有事儿就过来帮忙。你们弄啥嘞?好大动静。”      吕娜显然是不信的,但也没说什么:“算了。总之谢谢。此地不宜久留,两位还是尽快离开吧。”      她的组员不干了,急忙上前来制止:“娜姐,他们肯定知道”      吕娜一手拦住他,一手做出“请”的手势:“抱歉,小孩儿不懂事。两位,慢走。”      这两人啥也没问着,不太死心,踌躇着不想走:“你们真不用帮忙嘞?”      吕娜脸上淡淡笑着,但态度十分强硬:“请。”      两人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娜姐!干嘛让他们走啊?这两个灵肯定有鬼!韦哥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定要查清楚!”      “韦哥他刚刚升副组长才一年啊……”      “呜呜呜……他今天本来要请我们去吃豪华大餐的……”      “对啊!如果不是一组失踪”      吕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们闭嘴。      黑猫竖起耳朵。这事难不成也能怨上阿娘他们?人类的怨恨非常无理且可怕,得好好听听。      吕娜背过身看着边界里侧形同枯木的韦达沉默良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冷静地说:“这次组织给我们派临时任务是因为相信我们的能力,并不是因为一组外出。身为外勤,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守护九州,明白吗?”      “可这本来就是他们……”      可这本来是一组的任务。      “你是要挑起内讧吗?冯明,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吕娜声色俱厉地批评他一句,接着对组员说,“完成任务,就是对你们韦副组长最大的回报,明白吗?!”      “明白!”      吕娜刚缓和了神色,冯明又小声开口了:“可是娜姐,一组现在就在泰安,他们擅离职守悄悄来这里,偏巧又出事,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众人惊讶:“在泰安?”      吕娜冷厉地看着他:“你从哪儿听的?”      冯明犹豫着开口:“我昨天去买饭的时候看见他们组那个结巴了,鬼鬼祟祟的。”      黑猫:“……”我看鬼鬼祟祟的是你才对吧!      吕娜问:“你确定是他?”      冯明笃定地点头:“确定,我对他印象很深,不可能认错!”      小二阴森森地小声说:“小五,开席了,把他炖了,我要黄焖的,你呢?”      小五磨着爪子:“生人片,谢谢!”      ……      黑猫轻巧地从灌木丛里跳出来,贺春给她挪了位子:“主人回来啦!老冬正有事说。”      “先等一下,酒店现在还有多少人在?”      贺冬说:“留了四个小的。”      “让四眼回去盯着,紧急情况下可以用地君府的名义挡一挡。”小四用爪子把头上的苍耳子抓掉:“可能有人要去找麻烦。”      “好的。”贺冬伸手从她尾巴上拿下来几个苍耳子,“拿干净了。”      黑猫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苍耳子,问:“你刚刚有什么事要说?”      贺冬指着边界里侧:“这个阵法在吸收生灵的灵体和灵气,不知道吸去了哪里,如果不打断的话,这方圆百米内估计几百年都会寸草不生了。”      “我知道。”小四看着枯萎、漆黑、化成灰的草木,“这阵法应该来自上古,不知道怎么破。”      贺春小声惊呼:“上古?真不是千灵会!”      贺冬点点头:“幽都之城。”      贺春幸灾乐祸:“幸好我们跑得快。千灵会那几个怕是骨灰都找不着喽!”      七七的尾巴大幅度地扫来扫去:“你不如想想如果我们没跑,会发生什么。”      贺春摸着后脑勺:“我们化成灰?”      七七:“……是幽都之城会发生什么。”      ……      幽都之城,幽冥塔。      宋听闲抱着手靠着一根黑柱子,看着悬空在圆台上的两半精石碎片,以及面对面打坐的姜山宁和亭曈。      其实,除了环绕流动的金红色灵力和符文,并看不出来别的什么,精石修复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盛大震撼。      但是足以令她激动万分。      几千年……几千年,几千年啊。      突然间,一声清脆细小的铃声,从楼上传来。宋听闲轻轻走上去,见是方才见过的阴差,满脸焦急。      “大人!不好了,阿黎身上突然似乎有强大的能量波动,牢房似乎要塌了!”      宋听闲先是一阵无语:“……”这都能似乎!以后你干脆就叫似乎得了。      她抬手一挥,先将底层罩进结界里,然后提着裙子“噔噔噔”上楼:“突然间?就是刚刚?”      “似乎是!”      正说着,整个塔身剧烈地晃动起来,沙石簌簌往下落。宋听闲及时扶住墙,顺手将没站稳的阴差拎起来,心想这塔怎么一副要塌的样子!      “姚澄呢?”      阴差瞪着眼睛:“啊?一时着急……没注意。”      宋听闲翻了个白眼,先打开姚澄的牢房跑进去,见他一副死人样瘫在墙根、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松了一口气,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扔给“似乎”阴差:“拎去水牢里泡着,别给泡散了!让所有人退到山下。”      阴差面露担忧:“可是大人您”      “我能有什么事!”宋听闲瞪他一眼,“还不快滚?”      阴差哪里还敢多话,拎着只剩一口气的姚澄拔腿就滚。      幽冥塔晃得越来越厉害,甚至都开始落石块了。宋听闲心中升起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想法:该死的,阿黎不会要炸了幽冥塔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轰隆”一声巨响,牢房的墙从对面判官那里被炸开,灰黑色的气息如浓烟一般滚滚而入!      宋听闲扬手一劈,金光分黑雾,视野一片清明。      哪儿还有什么阿黎呢?      “轰隆隆!”      顷刻间,幽冥塔崩塌,黑色大鸟闯过来,宋听闲身裹金光、跳上鸟背,冲上去后低头一看,脚下高山一寸寸崩裂,巨石纷落、黑灰滚滚。      阿、黎!      “幽冥塔塌啦!”      宋听闲正恨得牙痒痒,又见下面的阴差一片惊惧混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双手结印稳住幽冥塔、一边气沉丹田大喊:“塌个屁!全给老娘充来重建幽冥塔!”      顿时没谁敢吱声儿了。      过了一会儿,灰蒙蒙间飘上来一个人影,正是那个“似乎”,“大人……下面似乎也塌了!”      下面,就是姜山宁和亭曈、以及幽冥灵脉精石所在的那个下面。      宋听闲磨着后槽牙骂道:“似乎个屁,就是塌了!这也要来报?似乎指望老娘亲自挖去啊?!”      “似乎”连滚带爬地下去了,招呼众兄弟姐妹开挖。

第七十二章 借刀 幽都之城42

以走阳身为中心的方圆百米之内,全是一片漆黑的灰土。   玲玲跪爬在其中,一寸一寸地摸索,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个将她推出去、自己却来不及跑的韦副组长。   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激起灰尘。   “在哪儿啊……到底在哪儿啊?韦哥,只要你回来,我以后就再也不叫你韦哥了,你不喜欢,我们就都不叫了,你听见了吗?”   “玲玲。”   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膀,是被留下来照顾她的冯明。   玲玲下意识仰头,呆愣愣地看着身前的人,听见他说:“娜姐不让我和你说,但是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我昨天在附近酒店看见一组的人了,他们分明就在泰安!这个任务到底为什么会临时轮到我们头上?”   玲玲黯淡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一组?在附近?怎么会是我们执行任务?”   冯明附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他们连江棠雨同志的追悼会都没有参加,却在这里!据可靠消息,一组不是有急事外派,而是突然失踪了,连局里领导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到处找!他们鬼鬼祟祟地来泰山,刚好泰山有这么大的事,你觉得是不是非常蹊跷?”   玲玲现在头很疼、昏昏沉沉的,脑子要运转起来很不容易。她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着冯明的话,半晌,才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猛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双手扶住冯明的手臂,迫切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们在哪里?你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冯明面露为难:“我是知道,但是这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娜姐不会让我们去的。”   “任务……任务还有他们的,可是一组万一趁机跑了怎么办?”玲玲走来走去地想了想,突然停住脚步,眼睛一亮,“对,我去和爷爷说,我去和爷爷举报他们。我们可以先过去,娜姐问起来就说是领导的指示!”   冯明悄悄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玲玲一回头,他立马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怂包样:“可是,会不会太麻烦周副局了?而且跨级办事的话,娜姐会不高兴的。”   ……   窗帘拉紧的酒店房间里,灯光明亮,各种电子设备闪烁着红的、绿的灯,气氛十分沉闷。   就在刚刚,他们接到上报,又有一个年轻的同志牺牲了尸骨无存。   国安二局分管一处和二处的副局长姓周,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头上顶着不少白发。此刻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设备屏幕,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几岁。   他记得,那个年轻人叫韦达,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开朗帅气、有责任心、能力也不错,是个好苗子。去年的表彰会上,还是他给韦达颁的奖。   年轻人宽厚有力的手掌和他交握,笑着说:“请领导放心,我会继续努力的!”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他对面的一处处长段同昌开口:“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周副局,不如我亲自去看看吧?都是一些小辈……玲玲也在呢。”   听到最后一句,周副局的眼睛动了动,视线从屏幕上移到段处脸上:“她在出任务,现在她只是我的下属。”   其他几个心里犯嘀咕:但是下属的安全不也得保证不是吗?这才刚没了一个一组江棠雨、一个二组韦达啊。   丹渊江家那边脸臭得跟什么似的,正愁抓不着二局把柄呢。   但是周副局摆了摆手,发话:“阵法已经结束了,再等等看。”   好吧,能怎样?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片刻的安静突然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打断,周副局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说曹操曹操到,居然是自家孙女打来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喂?玲玲,你不是在出任务吗,为什么私自打电话给我?”   周玲玲并没有在意他的指责,急匆匆地说:“爷爷!你们是不是在找一组的人?我们在泰山附近看见他们了!”   屋子里很安静,大家耳力也都很好,这话在场几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就在大前天,一处一组的姜山宁叫了自己两个同事去帮忙;前天,是他们牺牲了的同事江棠雨的追悼会,三个人都没有去、并且完全联系不上。一追查行踪,三个人都来了泰安,可是一下飞机就再没踪迹了。   泰安现在就是个危险的是非之地,苟主任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从正在执行任务的二组组员嘴里传出来,又惊喜又犯嘀咕:“什么?!”   段处瞥他一眼,摁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周副局问:“泰山附近?是你们谁在哪里看见的、确定吗?”   “是冯明……和我,在……”周玲玲回答得犹犹豫豫磕磕绊绊,“在我们任务地点烟逐山山脚,我俩跟着他一路去到了……白云大街的洲成酒店!”   苟主任心里咯噔了一下。失踪组员出现在任务地点附近,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周副局非常敏锐:“玲玲,他是谁?”   周玲玲这次回答得非常笃定:“杨磊,一组的杨磊,我俩不会认错的。”   周副局掀起眼皮看着段处,段处说:“这件事我亲自去处理。”   周副局已经有了要点头的意思,然而周玲玲那边不知道压低声音又说了什么,他抬手驳回段处的意思:“同昌啊,一组的事情还没落实,任务要紧,你带处暑去烟逐山盯着。”   说完也不给段处讨价还价的机会,拿着手机起身进了卧室,关门前还冲段处补了一句:“情况紧急,现在就去吧。”   段处:“……是。”   ……   杨磊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专注地想什么,门响了好久才晃若惊醒一般浑身一震抬起头,下意识问:“谁?”   “杨先生!是我。出事了,有人要硬闯。”   是四眼。   杨磊的思绪迅速回拢,起身把门打开一条缝,果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吵闹声:“谁?”   四眼只闻其声不见其灵:“应该是国安二局的人,来者不善。需要帮忙吗?”   吵闹声愈来愈近,杨磊镇定地说:“躲,不,暴露。”别慌,躲起来,地君府不能暴露。   四眼得到的指令本来也就只是“盯着”,现在还不到情况太紧急的时候。于是得了话后,说了一句“您注意安全”就立马跑了。   杨磊把房门重新关上锁好,再把一张符贴到卧室门背后、把卧室门关上,然后挨着房门站好,耳朵贴着门缝听声音。   “这里是贵宾区域你们真的不能进!”   “有关部门办事,让开!冯明,撞门!”   藏是藏不了了,门反正迟早也要被弄开,不如自己开。杨磊趁他们撞门之前“唰”一下打开房门,倒是让外面的人先愣住了。   酒店的服务人员和安保是首先反应过来的:“先生,实在对不起,他们太……”   杨磊摇摇头:“没事,走吧。”   等他们离开以后,杨磊挡在门口问:“干嘛?”   闯过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二组的冯明,女的有点眼熟。   女的情绪十分激动,手一挥,半空中现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纸晃了一下:“你还好意思问我们?看见了吗,这是上面下的逮捕令!”   她只晃了一下就将纸收了起来,而且晃得很快,换一般人只能看到白纸上有字和大印,但杨磊稍微一用能力就能看清楚,那上面的印是局长的没错,内容却是二组的调令。   那这女的应该是二组的,二组中,杨磊不熟悉的就只有新来的周玲玲了。   局里早就有传言说她是周副局的孙女,是走后门儿进来的。现在看她敢嚣张地拿着假逮捕令来抓人的架势,确实像是个走后门儿的。   杨磊摇摇头:“没,看见。”   “……”周玲玲被气得噎了一下,又不敢把假逮捕令再拿出来给他看,一时无言。   冯明伸手拽了拽周玲玲:“玲玲,周副局说了,让我们先问清楚情况,都是战友,有什么话先好好说。”   杨磊了然,原来这大小姐是个傻的,冯明才是在背后耍阴招的人。   周玲玲一下子又被点着了,甩开他的手:“什么战友!你的战友就在刚刚已经牺牲了!就是因为他们!”她用通红的眼睛愤怒而又怨毒地盯着杨磊。   牺牲?二组有人牺牲了吗?……但是这为什么会扯到他们头上?   “我们,无关。”   周玲玲激动地逼近杨磊:“无关,哈哈哈哈无关?那你们为什么出现在泰山!”   杨磊:“度假。”   神他妈度假,度假度得集体失踪。冯明皮笑肉不笑地说:“哈哈,杨同志说笑了。大家都是一处的同事,有什么都能好好沟通,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他探头探脑往屋里看,“姜组长和董同志在吗?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免得伤了和气呀。”   杨磊挪了挪身子,一手把门合上了一些,挡住他的视线,无情地拒绝:“不在。”   冯明一脸茫然:“啊?我以为你们都在一起……”   周玲玲面色一变,顿时就要往里面冲:“他们是不是在烟逐山?!是不是!”   什么和什么啊,这大小姐的脑回路真是太过清奇了。杨磊稳如泰山地挡在门口,费劲儿地尽量把话说清楚:“有事,主任,段处,来。你们,无权。”   周玲玲气得又打又踹:“调令都特么在这里了!你这是违令是叛逃!”   “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冯明把周玲玲拽后一点,为难地对杨磊说,“是这样的,苟主任和段处,包括周副局都有事,所以才先让离得最近的我们来问清楚事情、请你们回去。”   杨磊没说话,冷冷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代表了他的态度。   “你、你等着!”周玲玲抹了两把眼泪,跺跺脚蹲在一旁,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打自家爷爷的电话,“爷爷!姜山宁和董粟不见了,杨磊态度十分恶劣,非但不如实交代情况,还想打我!”   杨磊:“……”   周副局的孙女原来是个颠倒黑白的告状精啊。   周副局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周玲玲看了杨磊两眼,起身把外放打开,一副“你等着吧”的样子。   “杨磊。”   杨磊对着手机敬了个礼:“在!”   周副局声音严肃:“小姜和小董呢?”   周玲玲抢着回答:“爷……副局,他堵着门口不让进,里面一定有鬼!”   “嗯。”周副局顿了顿,“杨磊,让他俩进去看一眼。”   杨磊闷不吭声,也不挪脚。   冯明劝他:“杨同志,我知道一组都是好战友,你们肯定不会做出违背二局的事情,藏着掖着对你们名声多不好。我和玲玲奉命进去看看,保证不乱动东西,看一圈就走。”   杨磊懒得跟他说话,对着手机说:“副局,这是,隐私。请走,流程。”   周玲玲见他注意力在手机上,趁机撞开他就往里面跑:“姜山宁!董粟!出来!”   她手里一柄长剑乱劈乱砍,有两道剑锋直直冲着卧室门而去!

周玲玲好帅!就是这个味儿!

玲玲后面超帅的!

第七十三章 忧怖 幽都之城43

姜山宁还在幽冥灵脉精石的梦境里出不来。   这次,她看不见亭曈,只能看见一个小女孩。   女孩生在农家,只有一个贱名叫“二胖”,其实一点都不胖,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二胖的从小就会盯着没人的地方“咯咯咯”一个人乐,等到她会说话了,父母问她为什么老是这样,她就磕磕绊绊地说有长着翅膀的猫、头上长角的人、三个头的狗……   全家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后来秘密瞒不住了,全村人都把二胖视为妖魔鬼怪,父母正好又添了一儿一女,于是就把她扔了。   母亲带她去镇上,咬咬牙给她买了从来舍不得买的饴糖,然后把她连带着饴糖一起交给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胖女人。   胖女人把她送进了一个戏班子,于是她再也没见过家人。   后来她才知道,她被家人卖了。   胖女人把她卖给戏班子得的钱比母亲卖她得的钱多,母亲卖她得的钱比给她买饴糖的钱多。   可惜饴糖也吃完了,戏班子的师傅只会动辄打骂、罚不吃不睡,不会给她买饴糖。   二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经常一个人对着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戏班子的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很奇怪。   她没有唱戏的天赋,后来只能去打杂,并且失去了“二胖”这个名字,变成了“疯奴”,只配干最脏的活、吃最难吃的饭,长到九岁了,身量还比不上五六岁的小孩儿。   其实要是能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然而在她十岁的时候,戏班子的班主离奇死亡。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到了疯奴身上,大家都认为是这个不祥的女孩指使妖魔鬼怪对戏班子展开虐杀。在一通完完全全的泄愤之后,戏班子将半死不活的疯奴绑起来送到了九州妖署。   噩梦开始了,妖署的灵能者看上了她的眼睛。   剑圣周慎独才仙逝五十年,灵眼依旧是庙堂坊市与玄门中最热门的话题,无数人心向往之。   如果……如果能得到灵眼,那是不是就能成为和剑圣一样、甚至是比剑圣更厉害、更尊贵的人?   灵能者将她囚禁起来,不断对她进行研究,期间三次尝试“移植”她的眼睛,都失败在了挖眼睛这一步,挖她眼睛的人无一例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干尸。   她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关了四个月,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亭曈呢?   姜山宁觉得亭曈不像是那种被周慎独捅了一剑后就不再管姜莺转世的人。正当姜山宁觉得奇怪的时候,疯奴莫名其妙被放出去了。   出去才知,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深山。   疯奴摘掉蒙眼的布,用力将敷在眼睛上的草药抹掉,睁开一片血肉模糊的眼睛……才发现她还是能看见奇形怪状的灵。   她跌跌撞撞地、麻木机械地在密林中行走,漫无目的她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走到河流边时,她终于停了下来,先用鲜血淋漓的脚试探了一下冰凉的河水,然后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视野再次亮起来时,她隐约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影,并清晰地看见一屋子各有特色的灵。   那白色的人影给她倒水,听声音是一个老人。   老人的儿子、孙女都没了,就剩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重外孙在身边。小豆丁渐渐长大,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会踩着凳子上灶台做饭。   这段日子对于疯奴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她慢慢开口说话、去附近溜达、帮老人干活、教小豆丁唱歌……   可惜好景不长,九州妖署那些囚禁她的灵能者找了过来。   她眼中那两团时常在身边打转的白色人影逐渐灰白、消失不见。   她还没能看清楚老人和小豆丁的样子。   可是灵的样子还是那么清晰啊,她对着“空气”笑了起来,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手掌长的长钉整根扎进眼睛里。   终于看不见了。   ……   姜山宁的眼前一片黑暗,可梦境依旧没有让她“醒来”的意思。   耳边响起低沉喑哑的女声,似乎是在歌唱,肃穆而又悲伤。这歌声愈来愈近,最后仿佛就在耳边,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   突然间,一道金红的光芒劈开黑暗,姜山宁猛地睁眼   醒了。   眼前是幽冥灵脉精石,还有亭曈。   她这才想起来,啊对了,在修补精石来着。   亭曈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似乎也快醒了。姜山宁两手撑着圆台,膝盖着地,凑近亭曈,隔着指甲盖那么大点的距离描绘他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的形状,再到喉咙,最后停在心口。   他后来为什么不插手转世的人生了?   他后来为什么要先封印转世的灵眼?   他现在为什么不敢接受她的心意?   他像一个完全空白的外乡客,莫名其妙被丢入了这个人间,一刀一刀被打磨成现在的样子。   他从哪里来?   他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如果他从没来到过这里,是不是永远不需要懂什么是快乐、痛苦、欢愉、悲伤,什么是亲人、朋友、爱人、敌人,是不是无情、无忧、无怖。   小穷奇呀……   亭曈浓密长翘的眼睫毛扑扇了几下,慢慢移开,一点点露出金色的眼睛。   姜山宁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他的情绪是悲伤茫然又惶恐不甘的,然后她的影子在他的瞳孔里凝聚成形,于是那双令人惊艳的眸子重新焕发神采。   亭曈弯着眉眼笑起来,声音又轻又温柔:“宁宁,早上好哦!”   姜山宁把手移开了一些,顺手撩了一缕金红色的头发在手里,笑着问他:“看见什么了?跟我说早上好。”   “嗯……”亭曈笑容更盛,眼睛弯成月牙,看不出情绪,“看见宁宁和我说了晚安。”   什么,肯定没说真话,或者没说整话。姜山宁扯了扯他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亭曈顺着她的力道偏了偏头:“宁宁……扯疼我了,要抱抱。”   “啊?”   习惯了这段时间的“拒绝亲密接触版”亭曈,突然这么主动,像是还在梦境里。姜山宁还没反应过来,亭曈就靠过来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肩窝处蹭了蹭。   “Soy el desesperado, la palabra sin ecos, el que lo perdió todo, y el que todo lo tuvo. última amarra, cruje en ti mi ansiedad última.(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绳索,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1”   这首诗她很熟悉,亭曈念的是西班牙原文。他的声音虔诚而又温柔,像月光流淌过心尖,明明是那样轻飘飘、冷清清,却令人心跳加速、浑身温热酥麻。   姜山宁闭上眼睛,轻轻环住他的腰,歪了歪头,将脸贴在他的柔软的头发上,静静听他念完。   “En mi tierra desierta eres tú la última rosa.(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1”   你是最后的玫瑰。   “宁宁,我学了三遍就会了,是不是很厉害?”   姜山宁用力点头:“嗯!超级厉害!我当年在西班牙出任务的时候,呆了一个月、就只学会几句简单的话而已。”   亭曈抱紧姜山宁,小声问:“宁宁,教我像你想的那样、像人类情侣那样谈恋爱好不好?”   “……啊,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姜山宁眨巴了两下眼睛,脑子飞速运转:他不会看见她跟别人跑了不爱他了他被抛弃了之类的狗血幻境吧?   管他的,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仙感谢上帝感谢幽冥感谢精石,老子的春天终于开!始!了!   “这首诗我学得这么快,我还是很聪明的对吧?”亭曈充满期待的声音开始有些低落,“宁宁你不说话,是不是不想教我。”   哦!苍天!怎么可能!只不过是被天上掉的大馅饼砸晕了而已!   “Stop!”姜山宁挣开他的怀抱,捧着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正如我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喜欢。”   尽管他可能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和爱。   “不过如果按照我想的来的话……这并不公平。”姜山宁眼神飘忽一秒,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把已经跑到有颜色的地方的思绪拉回来,“我可以引导你,但你不用委曲求全,有什么都要和我说,不想做的事就拒绝。我不会强迫你,正如你不会强迫我。因为我们都知道强迫无法使对方开心,对吗?”   不想做的事?宁宁要他做的事,他都会做,为什么会不想做呢?嗯,想不通,跳过。   反正宁宁答应了!   亭曈松了一口气,终于轻松地笑起来,点点头说:“好哦!”   姜山宁放开他,打了个响指站起来抻懒腰:“OK唔,那么先出去再说啦。”   亭曈站起来跟上她:“可能有点麻烦了,我感觉我们被埋了。”   姜山宁叉着腰仰头观察头顶,那一层偶尔闪一下金光的结界外面确实黑压压一片:“外面塌了?不是吧,几千年了,早不塌晚不塌,这个时候塌么?”她扭头看了一眼精石,狐疑,“该不会是我俩修复精石的时候无意之间炸的吧?”   “不可能的啦。他们本来就在内讧,谁知道是谁炸的。”亭曈和她肩并肩仰头看外面,“宁宁,冲出去吗?”   “……那是不是得再炸一次?二次损伤?”姜山宁挠挠头,“会不会伤到人,或者被眠风姐姐拽着要求负责?”   亭曈脑补了一下宋听闲拽着他们说:“本来没这么严重,结果你们又炸了一次,好了,现在彻底毁了!对了,还有我的员工也被伤到了,请你们支付一半重建费用外加阴差工伤补贴……”   他附和道:“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哦,毕竟空白契都只舍得给这么点儿,好小气。”   “嗯,对。”姜山宁深沉地缓慢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诶对了,我们挖出去。”   她低头在小包包里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个贴了封印的小瓶子:“这个是只穿山甲灵兽,顺手带上了没想到真有用。”   她跑到结界边,揭开封印打开瓶子,对着里面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只见一缕金光从瓶子里飘出来落到地上,变成一只巨大的、圆滚滚的穿山甲。   姜山宁伸手拍拍他,他便迅捷地钻出去了。   穿山甲挖地道那也是相当快的,一阵黑色的尘土飞扬,倏忽没了影。   姜山宁眯着眼睛扇了扇面前,然后回到精石边,试探着摸它:“也不知道夭夭怎么样?精石修复后,她会恢复得快一些吧?”   精石依旧是一团灰黑,看不到那粉色,只能感受到极其细微的、熟悉的气息。   亭曈把手放在精石上:“她在休眠,放心吧宁宁,没事的。”   “嗯!”穿山甲估计已经挖出好远了,姜山最后看一眼精石,冲亭曈伸出手,“走吧!”   亭曈下意识蜷起手指。   她朝我伸出手。   是又要拉我吗?   拉手,拉手诶!可是人类之间牵手好像非常正常。   嗯对,很正常。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放到姜山宁手心里,下一刻就被她微凉的手握住了。   姜山宁轻轻拽了一下他:“走吧宝贝儿!”   【注 1:巴勃罗·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第七十四章 回阳 幽都之城44

剑气劈在卧室门上,被一道金光反弹。   四眼松了一口气,继续藏好;杨磊早有准备,挪脚躲开;周玲玲躲闪不及,被削掉了一大撮头发。   周玲玲指着卧室门:“把门打开,你们这么护着里面,一定有鬼!”   电话那边的周副局声音冷了冷:“玲玲,不要乱来。”   周玲玲用撒娇的语气告状:“爷爷!我头皮都差点被他们削掉一块儿了,是他们先乱来的!”   杨磊:“……”   真是叹为观止。   “哟,热闹着呢?”房间外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侃,三个人齐齐看过去,只见门口有一个穿着朴实随意的女人,抬脚一步就跨到了他们面前。   杨磊眼睛一亮。   女人从周玲玲手里拿过手机,速度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制止。   “听说你们要管我的事?”女人说完,不等周副局有反应就摁断电话,把手机抛回去给周玲玲,插着兜挡在杨磊身前,睨着周玲玲,“你有逮捕令啊,我看看?”   周玲玲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用厉声质问来遮盖自己的心虚:“我们二局办事你怎么敢来”   女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着眼睛盯着她,嘴角带着笑,声音却冰冷有力:“你好,山水庙,魏、青、野。”   就连杨磊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帅!   虽然但是,魏庙主不是不能出山水庙吗?   周玲玲的嚣张气焰顿时就萎了一半,但她并不死心,妄图继续抱爷爷的大腿,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周副局的私人号码。   对方一直没接,最后干脆关机。   魏青野觉得好笑:“丫头儿,姓周的明显是管不了了啊,你就别为难他喽。你爷爷年纪大喽经不起折腾,懂点事儿。”   周玲玲一口气吞进肚子里差点没被胀死。   ……   “似乎”调来鼹鼠灵,吭哧吭哧地挖废墟。   鼹鼠灵嘿咻嘿咻挖到一半,耳朵一动,急忙回头禀报:“大人们,那边也有东西在挖地道!”   阴差一听,这有情况啊!于是分出一队往那边挖,另外的接着往里挖。   鼹鼠改了方向,接着嘿咻嘿咻挖,没多久就和那边接通了头,与一只巨大的穿山甲大眼瞪小眼。   “咦?”   穿山甲后面突然探出个金红光芒闪闪的头,与灰扑扑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一看,天老爷城主大人!这不似乎就是姜小姐吗!   阴差激动落泪:“姜小姐!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地君大人也安好吗?”   “好着呢,看”姜山宁一拽亭曈,让他露出光芒闪闪的尊容,“亮堂堂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阴差充满期待地、迟疑地问,“那……”   姜山宁秒懂:“放心,你们的宝贝也修好了,先出去给眠风姐姐报信。”   地道是现成的,出去就方便多了。刚出去没多久,宋听闲就从鸟背上跳了下来,姜山宁一看她那又着急又严肃又忐忑的样子,都不等她问,就上前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声音说,“眠风姐姐,放心吧,已经好了。”   “那就好。”宋听闲心中大石落地,脸上抑制不住露出笑容来,由衷地说,“多谢。”   “竹简,豹子。”亭曈朝宋听闲伸出手。   宋听闲笑容一收,鄙夷道:“真是无利不起早。”   亭曈:“彼此彼此。”   宋听闲看他这死样子就来气,移开目光不情不愿地说:“竹简会给你寄过去,豹子还在找。”   亭曈满脸不信:“谁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算话哦?”   宋听闲握紧双拳,青筋暴起。   姜山宁是真怕他俩打起来,挪了半步把亭曈挡了挡,指着废墟问:“那什么……眠风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大一座山、一座塔,怎么就塌了呀?”   宋听闲的表情从愤怒迅速变严肃起来:“正要跟你们说,阿黎逃了,幽都之内没有踪迹,肯定回阳去了。”   “哟,所以这幽冥塔是他炸的啊。”亭曈一边幸灾乐祸一边鄙夷不屑,“阶下囚都有本事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全身而退呢,真棒哦。”   “谁跟你说他全身而退了!”宋听闲凶恶地呛完他以后又看向姜山宁,面色缓和许多,“他身上的东西力量突增,一定是突然间吸收了外面生灵的灵力。你们赶紧回去,先找到他的走阳身,万事小心。”   唉,真是多事之秋。外面还有一堆事,姜山宁也不想多留,干脆地点点头:“好!不过眠风姐姐,以后我们怎么联系呢?”   “有事自然会联系的。”宋听闲似乎比他们还着急,不等说清楚就双手飞快画符,“我送你们回去!”   “等等,判官的走阳身”   姜山宁一句话没说完,眼前就一黑;再睁开眼,灵体已经回到肉身里了。   蜡烛熄灭的烟子袅袅而上,她抬手摁着太阳穴,手腕红线滑落,无奈地说出下半句话:“在哪儿啊?”   宋眠风啊宋眠风,怎么感觉是故意的呢?   这一趟事儿办得莫名其妙、回来得莫名其妙,总觉得非常怪异。   她正愣着,卧室门突然被打开,光线闯进昏暗的房间中,令她眼睛刺痛。她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斜眼看过去:“嘶……”   “醒喽?”   这声音……   “!”姜山宁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个熊抱,“啊啊啊!师师师!”   “咳咳咳,勒死了勒死了!”魏青野翻着白眼把她从身上扒下去,然后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好得很!”姜山宁欣喜若狂地问她,“我师我师,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出来吗?解禁啦?”   魏青野看了一眼旁边床:“有人守着庙子,我出来有事,刚好碰到你们苟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有人找你们麻烦,请我过来解围……总之先办正事,回头再说。”   “哦对,正事。”姜山宁来不及管其他的,拿了背包就往外跑,见客厅只站着一个杨磊,于是问,“三石,有任务得快走。老董和小雨呢?”   “千灵。老董,找。”   姜山宁只觉得晴天霹雳:“小雨和亭曈一起被千灵会抓走了?!”   她一时不知道究竟哪件事更紧急,挠着头原地转了一圈,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不行,你先给我对对信息,我得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吃饭,我出去找吃的。”魏青野显然不想掺合他们的事,找了个借口抬腿就跑路。   四眼从空气中渐渐现出人形来,给姜山宁倒了一杯水:“您先别太着急,您回来了,大人是不是也回去了?地君大人在的话不会有事的。”   地君,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仿佛什么事到了他那里都是小菜一碟,动动手指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姜山宁老是心慌,总觉得有事情没有想清楚、有危险没有看明白。   她喝了几口水:“应该吧。你们先给我说一下都发生了什么。”   杨磊和四眼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姜山宁捋了捋,给煤球打微信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四眼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去了。   “太好了阿……你回来啦!爹爹也回去啦?”   “回去了,放心,没事。小二,我想和小四说点事。”   小四的声音立马响起:“我在。”   姜山宁摁开免提:“你在挖的走阳身是幽都之城判官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总之他现在属于危险人物,必须尽快抓到他。烟逐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判官是不是跑了?”   “判官?”小四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回答,“他在走阳身附近设置了陷阱,一旦挖到走阳身,阵法就会启动,源源不断地吸收方圆百米内生灵的灵气。就在二十几分钟前,我们发现棺材是空的,地下有很多条通道,他确实已经跑了。现在我们在车上,正朝着他的方向追踪。”   “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发现不对就撤了。只是……”小四犹豫了一下,“只是二局一处二组的副组长没来得及撤。他们来找你们麻烦了吗?”   二组的副组长,印象不深,只在表彰会上见过。姜山宁对外人并没有太丰富的感情,难过了一下就将情绪调整了回来:“没事,我师挡掉了。”   等等,是苟主任让她师来解围的?   姜山宁微微蹙眉。苟主任和她师不熟,似乎没有她师的电话号码,怎么会找上她师呢?   咦,不对,应该是段处的主意。可段处知道她师从不出庙,搬救兵怎么就搬到她师头上了?这老狐狸是单纯着急护短,还是打了什么别的算盘?   “我们和判官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似乎已经停了下来。我让四眼接你们过来吧?”   小四的提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点头,又想起小四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如果我们还没到,你就先等等。判官连幽冥塔都炸了,现在的力量不容小觑,先探探底再说。”   “好。不过阵法启动时除了草木鸟兽,里面就剩几个千灵会的小喽喽,阵法吸收的灵气不会太强大。”   听她安慰,姜山宁稍微放心了一点。判官要是真变得很强大的话,幽都之城怎么会只塌了一个幽冥塔?宋眠风那样子可是连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   姜山宁喝了一口水,五指扣着杯口拎着杯子晃:“你们大概要往哪个方向去,离酒店远吗?”   “不是很远,而且刚好是董粟山熊他们搜索的那一片。我怀疑判官是要去找姜旭之的,我们顺着他找过去没准还能顺便找到阿爹和江棠雨。”   姜山宁手上动作一顿,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等等,你是说,你们挖走阳身的时候发现二局和千灵会的人都在,阵法启动完了之后判官立马跑了,并且是准确无误地冲着姜旭之去的?”   “是的,那就是个陷阱。”   不对,都不对!   姜山宁有些急躁起来:“千灵会挖他干什么?虽说是陷阱,但几千年他都藏得好不好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你们一起找到了?或者说几千年他都等了,怎么现在突然搞事呢?他连幽都之城都不要就跑出来找姜旭之干什么?他”她浑身一震,突然停下来,“对,对了,他要找的是孩子……”   杨磊有些不安地问:“姜姐?”   姜山宁一边清点小包包和背包里的东西、一边迅速又冷静地交待小四:“小四,有件事要说。判官是姜旭之的‘分身’之一,他们在找……在找的东西和亭曈有关。不管谁先到,不惜一切代价,先带走亭曈!”

第七十五章 捕蝉 幽都之城45

研究室厚重的门上开了一个小窗口,外面有人喊:“三位好,早饭送到了,请取一下,谢谢。”   一个眼镜男走过去拎走袋子,小窗口又被关上了。早饭被拎进研究室的生活区里,丸子头的年轻女人把白大褂和手套都脱了,洗洗手跑过去看吃的。   “今天的早饭有鸭血粉丝啊?老师,快来吃!您最喜欢了。”她冲外面喊了一句,然后打开一盒鸭血粉丝放到桌对面,再把筷子拿出来用纸巾擦了擦放在盒子上。   眼镜男嗦了一口粉丝,点点头:“味道很正,难为会长专门请人做。”   “对会长来说就是动动嘴皮的事。”老师走了进来,是一个严肃的女人,大概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虽然被关起来了,可又不是囚犯。”年轻女人对着一桌丰盛的早餐,突然就惆怅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我的帅哥在等我周末蹦……咳,约会。”   眼镜男摇摇头:“新送来的零号实验体很奇怪,我们连他的血都还取不到,路漫漫啊。”   老师慢条斯理地吃粉,没说话。   正说着三个人身体齐齐一僵,维持着当前的动作都动不了了,老师甚至刚吃了半口粉,粉丝从筷间滑落两根,挑起汤汁溅在她的脸上和厚重的眼镜片上。   年轻女人和眼镜男维持着张口的滑稽样子,眼睛里升腾起惊惧。   “吃这么多呀,吃不完吧?”   一阵红影晃动,一个金红色长发的男人坐在饭桌上,三人的惊惧情绪迅速攀升这不是刚刚还在说的零号实验体吗?   他一腿撑地、一腿悬空晃动,扭着身子在桌上挑拣吃的,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汤包?不爱吃。这什么东西太油腻,早上吃不太好哦。梅花糕……嗯,不够甜。”他挑半天挑不出合心意的,于是从桌上跳下来,伸手拎起眼镜男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一路撞椅子、撞门、撞柜子地拖到研究室大门口。   他要干什么?!   吃的不合胃口……他喜欢吃什么?该不会喜欢吃人吧!   年轻女人和老师惊恐地转着眼珠子跟随着他的背影而去,直到无法再看见,只能听到他敲了敲研究室的门,非常绅士地说:“请问有人在吗?需要帮个小忙哦。”   门上的窗口被打开,两杆枪戳了进来,但是没人敢扣下扳机   安保只能看见研究员惊恐的脸堵在窗口处。   “抱歉,我很久没吃东西,真的太饿了耶。你们要是再不去把姜旭之叫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吃点什么不该吃的哦,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好听,但说着说着语调就变了,最后几近疯癫。   三个研究员在他可怖的笑声中瞳孔变大,汗毛都竖起来了,偏偏不能跑不能动,连发抖都不可能。   “快!快上报!拉警报!”   ……   亭曈确实是有点饿了,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姜旭之来,就把眼镜男定在门口,自己折回去捡了两个梅花糕吃。   其实味道还不错,宁宁应该会很喜欢吃。   第三个梅花糕吃到一半的时候,研究室大门打开,子弹上膛的声音齐刷刷传来。亭曈坐在餐桌上,歪着身子、伸长脖子往玻璃门外看,表情兴奋、充满恶趣味:“嗨~两百多年不见,都不先给我磕一个吗?”   姜旭之冷哼一声:“幽冥使,有什么话好好说,一回来就对自己人下手,不合适吧。”   “哦,你在说什么鬼话。”亭曈把手里的半个梅花糕扔出去,刚好擦着姜旭之的头发飞落,他一笑,“你的厨子不错,给我怎么样?嘻嘻。”   姜旭之觉得莫名其妙:“你手里都有我两个人了,还要一个厨子?”   “nonono。”亭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是四个人。那个姓冯的研究员的灵体找到了哦!至于你旁边这个戴眼镜的,中术了,只有我可以解哦!嗯……不过你想自己动手也行,就是可能会 biu”他用手指比了一个快速降落的手势,笑容加深,“傻掉!”   “你是刚醒吧,在幽都之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姜旭之冷冷地看着他,“那只幼凰,那只豹子,还有你自己,都在我手上。虽然可以以一换一,但是依照重要性原则,你手上的三个人不够。”   “我在你手上?哈哈哈哈!”亭曈像是听到了大笑话一样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等到笑得肚子疼了,才一手撑着腰,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像在说什么惊天八卦一样,“你知道吗?判官是姜莺杀了你之后的那个分身耶!”   这几百年来,姜旭之脸上已经不会有太大的表情了,此刻却难得面色骤变,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亭曈心情大好,双手撑着餐桌、身体往后仰,两腿晃来晃去:“诶,对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的主体分身中,你是绝对的主人位置,毕竟你曾经轻而易举吸收过一个分身。但是前几天我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哦。”   他歪头,半睁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旭之:“判官已经出来了,他现在挺强的,幽都城主都没摁住他,我好想看看你们到底是谁吸收了谁呀!”   姜旭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不久前,他派去烟逐山挖走阳身的人全部失联。据查探情况的人上报,情况非常不好。   他咬牙切齿:“那你再猜猜,要是我被吸收了,那只该死的猫会怎么样?”   亭曈耸耸肩:“共生关系转移而已,会怎么样哦?”   怎么可能!   姜旭之觉得荒谬,但看着亭曈笃定的样子,又怀疑了起来。   亭曈很宝贝那猫,否则不会受制于他多年。所以,这该死的凶兽再胡来也不会拿黑猫的死当儿戏。   他敏锐地察觉到,亭曈的掌握的信息突然间比他还多。   “你见过竹简了?”   “你猜?”亭曈狡黠地眨眨眼睛。   他这副态度让姜旭之多了几分确信。   “你想要什么?”   “哇哦。”亭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人质,“早说这么好使啊,那样我就不费劲抓人啦。”然后直起身翘着二郎腿,“我们家宁宁的鸟儿呢?”   姜旭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家那只幼年凤凰,于是抬抬手让人拎过来一个笼子。   红色的鸟儿瘫在笼子里,好在亭曈的眼睛能分辨得出江棠雨还活着,并且没受伤。他点点头:“豹子呢?”   于是又有安保押上来一个人,头套一摘,可不就是玲珑骰子里见过的老豹吗!   “你难得这么听话哦,不错,我很满意。”亭曈指了指老豹,“不过我要的是大荣山那只豹子,不是这个臭烘烘的男人。”   姜旭之摆摆手让人带着江棠雨和老豹退后一步:“我这么有诚意,你也应该给我看一眼竹简吧。”   “你说什么笑话呢?我才不会给你看到它的内容。”亭曈摊手,笑嘻嘻道,“而且我也没有竹简呀!”   枪口刷刷刷又对准了亭曈,姜旭之彻底冷下脸:“你耍我!”   “但是我看过哦!”亭曈跳下桌子,插着兜慢悠悠地走近姜旭之,伸手指抵住一杆枪的枪口,“这玩意儿,我看一眼就能记下来。不信的话给我纸笔,我写给你看。”   姜旭之找剩下的竹简找了几千年,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性。当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只能让人给亭曈拿纸笔。   这东西研究室里就有,两个安保麻溜地进来翻桌倒柜。   众人的注意力被分离了一些,但这对亭曈来说足够了。本来还在漫不经心玩儿枪口的他突然一抬手,金红灵力凝成一条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棠雨的笼子抢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结印一推,枪“啪嗒啪嗒”落地,人也全倒了。   “亭、曈!”姜旭之手上现出一柄剑,额上青筋暴跳。   亭曈一手拎着鸟笼,一手抛起一个圆球又接住,兴奋地问:“这是七七他们新研发的灵力炸弹,要欣赏一下吗姜会长?”   “……”姜旭之气得磨后槽牙,却还是要忍着脾气、拽过老豹来问他,“你不要那只豹子了?”   “你根本没有,真当我傻啊。”亭曈抛起灵力炸弹,下一刻,人就闪没了。   姜旭之目眦欲裂,急忙去接小圆球,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炸弹接在了手里。   还好赶上了。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松,只听“呯”一声   炸弹在他手里爆发出炫目的金光。   亭曈闪现在庄园大铁门外,拍了拍衣服,打了个响指,身后金光大盛。   啊,真爽!   “亭曈。”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喊,对危险的直觉令亭曈身体先与脑子反应,一下子躲开,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柄灰黑之气凝结成的匕首凭空出现,突然扎进了他的心口!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别的能刺穿他心脏的东西?!   亭曈的瞳孔猛然放大,他的面前黑气萦绕,凝聚出一个熟悉的身形无脸白面,是判官阿黎!   “嘻。”这白色面具上分明空无一物,但亭曈就是能察觉到他在笑。   一个完全不同于判官的声音从面具下发出来,说的是非常古老的语言。亭曈能听懂,他在说:“吾归来讨债。”   声音中带着嚣张和恨意。   讨债?什么债!   亭曈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抽离,连头发的颜色都开始变白。他艰难地想,对方不可能是判官。   难道是宋听闲口中的“它”?   可是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什么会这么古老的语言,为什么……他能听懂它说话?   为什么……   “亭曈!”   亭曈浑身一震,循声偏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宁宁……”   ……   长青山。   整座山都在震颤,这震颤只持续了两秒,突然之间,一阵狂风从山上的山水庙爆开,紧接着,一切恢复正常。   远在千里之外的魏青野猛地朝长青山的方向看去,蹙眉长叹一声。   “晚喽,没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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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可乐奉上~~

第七十六章 审讯 昆仑青鸟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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