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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依旧穿着那身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步履沉稳,但周身散发出的无形气场,却比那些幽灵特兵的冰冷装备更具压迫力。他所过之处,喧哗的低语声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断,瞬间消失。安全局和内务调查科的人员纷纷下意识地后退、让开道路,然后深深低下头颅,不敢直视那道平静却如同蕴含着风暴的目光。恐慌被敬畏和恐惧所取代。
封锁线前,一名幽灵特兵指挥官(肩章显示为上尉)无声地跨前一步,向顾怀瑾行了一个标准的握拳击胸礼(幽灵部队特有的军礼)。厚重的合金隔离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血腥、神经毒素残留以及高级皮革和香水被异常状态污染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顾怀瑾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那名指挥官一眼,径直迈步而入。沈烨紧随其后。隔离门在他身后迅速无声地合拢,将外面所有的目光隔绝。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极尽奢华的宴会厅式餐厅。挑高至少七米,巨大的、能俯瞰下方模拟星海景观的落地穹顶窗外,此刻被厚厚的防爆合金闸门封闭。墙壁覆盖着深色的名贵木饰板和丝绸壁布,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散发着惨白的光线(显然已被调到最大功率用于勘察),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也使得眼前的景象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餐厅中央,一张长度超过八米的黑檀木长餐桌占据了绝对的核心位置。桌面上铺着洁白的、绣着繁复金线的亚麻桌布,摆放着成套的、镶嵌着金边的名贵骨瓷餐具和厚重的水晶器皿。银质的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
而此刻,坐在餐桌主位和两侧的五个身影,让这奢华的场景变成了阴森恐怖的停尸房。
主位上,尼古拉·伊凡诺夫身形魁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天鹅绒晚餐外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微微后仰靠在华丽的高背椅中,双手松弛地搭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扶手上。那张曾经在资源委员会里纵横捭阖、充满精明与傲慢的脸庞,此刻却凝固着一种近乎安详的神态。双眼自然地闭合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只是在享受美酒后的微醺小憩。只有他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和唇上的青紫,昭示着生命的彻底流逝。
他的妻子安娜斯塔西娅坐在他右边第一个位置。这位以优雅和刻薄闻名的贵妇,穿着酒红色的丝绒长裙,佩戴着璀璨的钻石项链和耳环,微微侧着头,下巴微扬,保养得宜的脸上同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种少女般的放松感。精心修饰过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她的右手还优雅地、松弛地捏着一个高脚水晶杯的细长杯脚,杯中残存着约三分之一暗红色的液体。
长子谢尔盖和长女叶卡捷琳娜分别坐在餐桌左侧的第一和第二位置。谢尔盖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礼服马甲,年轻英俊的脸上同样平静得诡异,眼神空洞地望向穹顶的方向。叶卡捷琳娜则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蕾丝晚礼服,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头微微歪向一边,脸上定格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茫然表情,一只手还搭在面前盛着甜点的骨瓷盘边缘。
最令人心悸的是餐桌最远端、尼古拉左手边的幼子彼得。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穿着略显宽大的深蓝色学院制服式外套,身形尚未完全长开,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稚气。他趴伏在冰冷的桌面上,额头枕着自己交叉的手臂,就像一个在枯燥课堂上忍不住偷懒打瞌睡的学生。制服袖口下露出的半截手腕,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五具尸体,五种姿势,却有着惊人的一致性——绝对的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扭曲,没有挣扎。在这间被顶级安保系统重重守护的私人堡垒里,在享用晚餐的过程中,他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生命之火于同一刻被精准掐灭。奢华的环境与诡异的平静死亡构成了一幅强烈冲击视觉和心灵的恐怖画作。
几名穿着纯白色、带有独立呼吸循环系统的全封闭式防护服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现场小心翼翼地取样、拍照、记录数据。他们动作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死者。看到顾怀瑾进来,为首的一名法医立刻停止工作,转身向他恭敬地点头致意,防护面罩后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安。
顾怀瑾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整个餐厅。他的视线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装饰品,掠过奢华的水晶餐具,掠过穹顶被封闭的观景窗,最终落在那五具姿势各异的尸体身上。他在尼古拉·伊凡诺夫凝固着诡异安详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又在那少年彼得如同沉睡般的姿态上停留了更久。他的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几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些被技术人员贴上标签、等待封存的高脚水晶杯上。
他没有理会法医的致意,径直走到餐桌旁,在尼古拉的位置旁停下。他没有去看尼古拉那张安详得刺眼的脸,而是微微俯身,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锁定了尼古拉面前那只水晶杯。杯壁上,清晰地残留着红酒的挂壁痕迹和几个清晰的指纹印痕。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带着明显英伦腔调的声音从餐厅通往隔壁会客厅的拱门处响起:
“多么完美的杰作,不是吗,顾元帅?精准,高效,优雅,甚至……带着点艺术性的嘲讽意味。”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试探。
爱德华·温斯顿爵士,联合舰队常务委员会成员,分管外交事务(名义上),舰队内老牌英国贵族势力的代言人。他缓步踱了进来。这位年过六旬的爵士保养得极好,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灰色细条纹三件套西装,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下巴微抬,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倨傲。他手里习惯性地捻着一根没有点燃的古巴雪茄,深邃的蓝色眼眸如同冰冷的湖水,此刻正牢牢锁定在顾怀瑾的脸上,嘴角挂着一抹刻意为之的、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试探,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力掩饰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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