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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王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卫国公李靖是大唐战神,贞观十五年正是文成公主入藏的年份,这把刀显然是当年的赠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俯身细看尸体的面容,突然认出这人的耳后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是松赞干布的贴身侍卫长,三年前护送唐使归国时失踪的那位。
蒋师仁已拔出唐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刀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血渍,却没有一丝锈迹。“看这刀的磨损,一直在用。”他翻转刀身,发现近刃处有处细微的崩口,“像是不久前刚劈过坚硬的东西。”
王玄策的目光落在尸体后背的箭簇上。那不是吐蕃常用的铁簇,而是天竺特有的三棱箭——与烂陀寺里射杀使团护卫的箭簇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这位侍卫长不是死于吐蕃内斗,而是被天竺刺客所杀,临死前紧握这把唐刀,显然是想留下什么线索。
“贞观十五年……”王玄策抚摸着刀身的刻字,突然想起文成公主入藏时,李靖曾对护送的将领说:“松赞干布有雄才,然吐蕃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此刻这具尸体、这把刀,无疑印证了这句话——禄东赞与阿罗那顺的勾结,恐怕早已被松赞干布察觉,这位侍卫长正是因此被灭口。
蒋师仁将唐刀递还王玄策,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王正使,这幻日迷阵……”
“不是迷阵,是筛选。”王玄策握紧唐刀,望向坡底的方向——那里已能看见吐蕃牧民的帐篷炊烟,逻些城就在前方三百里。他终于明白,从三轮血日出现到冰渊择路,所有的幻象都是一场考验:考验唐使是否有复仇的决心,是否有借兵的智慧,更是否能看穿表象下的真相。
“走吧,蒋校尉。”王玄策迈步下坡,唐刀在雪地里划出浅浅的痕迹,“松赞干布在等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也在等我们。”
蒋师仁快步跟上,链刀在腰间轻响。阳光越过他们的肩头,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坡上汇成一道直线,笔直地指向逻些城的方向。幻日已破,迷途终结,而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坡底的风带着远处的经幡声掠过耳畔,王玄策握紧手中的唐刀,仿佛握住了跨越雪山的勇气——那是李靖的赠礼,是松赞干布的暗示,更是无数唐使用性命铺就的道路。
第五节:天象归真
最后一缕金光从唐刀刀背滑落后,天空像被人用清水洗过般骤然湛蓝。没有血日残影,没有裂空痕迹,连方才弥漫的白气都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几缕薄云在风里缓缓舒展,投下的影子落在雪坡上,安稳得让人心头发颤。
王玄策握着李靖赠松赞的那把唐刀,指尖抚过刀身的刻字。镜面般的刀刃里,终于映出真实的景象——不是倒置的逻些城,不是扭曲的人影,而是远处河谷里错落的宫阙轮廓,金顶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正是他们日夜奔赴的吐蕃王都。城廓边缘的经幡在风里招展,连飘带的摆动幅度都清晰可辨,再没有半分幻境里的诡谲。
“是真的逻些城。”蒋师仁凑过来看,链刀的铁环在雪地上碰出轻响。他刚要迈步下坡,靴底却踢到块坚硬的东西,雪块簌簌滚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布料一角——是唐军制式的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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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蹲下身扒开积雪。更多的布料露了出来,不是单具尸体,而是整整十二具遗骸!他们呈跪拜状面朝逻些城方向,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临死前仍在朝着目标叩首。风雪早已侵蚀了他们的面容,只剩枯骨裹着破烂的衣袍,可每个人的双手都紧紧捧着东西,摊开来看,竟是指南车的零件。
青铜齿轮上刻着细密的齿纹,木轴虽已朽烂,残留的漆皮却仍能看出曾经的朱红。蒋师仁拿起最底下的一块方形铜盘,上面用小篆刻着四个字:“诸葛亮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竟是三国时期的古物,不知经多少代唐军手上传到此处,零件边缘的磨损痕迹显示,它们曾被反复组装过。
“他们是在拼指南车。”王玄策的指尖拂过铜盘上的划痕,“想为后来者指明方向。”十二具遗骸围成的圈子中央,隐约能看出指南车的轮廓,只是最后一根指针始终没能装上。他突然明白,这些无名唐军为何呈跪拜状——不是屈服,是用身体护住零件,哪怕化作枯骨,也要为同胞守住这破幻的路标。
蒋师仁将零件小心翼翼地收进背包,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琉璃。他对着遗骸深深一揖,风雪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悬挂的使团符节,那节杖上的铜饰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弟兄们,路我们看明白了,你们放心。”
就在这时,王玄策手中的唐刀突然微微发烫。他抬眼望去,空中最后一点铜佛金粉正缓缓飘落,落在刀面上竟不四散,反而聚成八个字:“幻相既破,真路自现”。字迹是标准的颜体,笔锋刚劲,像是有人蘸着佛血写就,墨迹未干便沉入刀身,只在镜面留下淡淡的印痕。
金粉彻底消散的刹那,远处突然传来“呜——呜——”的号角声。不是唐军的螺号,也不是吐蕃牧民的骨笛,而是牦牛号角特有的沉厚轰鸣,一声接着一声,在河谷间回荡,带着肃杀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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