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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独孤铣一行进了正院大门许久,宋微才一点点放松身体,扶着墙壁,一屁股坐在石桌上。
在宋微的认知里,邪佞霸道的独孤小侯爷,就是朗朗晴天一个霹雳,粼粼波光一道深渊,美好新生伊始,突然冒出的一个噩梦。对此人的恐惧,几乎刻在了骨子里。不管他是为何而来,不管他究竟有何企图,做何打算,还是干脆忘了那微不足道的变故,此番遭遇纯属巧合,宋微都无法忍受自己跟这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待着。只要一想到他就在附近,随时可能迎面撞上,腿肚子便不由自主要抽筋,神经也不由自主绷紧了弦。
冰冷的石头桌面沁得屁股底下凉飕飕的。宋微一蹦而起。
走。必须走。必须马上走。
驿仆们都到正院伺候去了,宋微在中厅找到一管粗墨,几枝秃头笔,一叠子毛边竹纸,本就是备着供客人取用行方便的。添水磨墨的时候,宋微才注意到扒墙头抠得太狠,几个手指皮都磨破了,之前居然没觉得疼,可见惊恐程度之巨。一面在心里恨恨咒骂,一面给穆七爷写留言。稍加琢磨,用了波斯文,不敢多言,只说遇上结怨的旧仇家,为了不给商队惹麻烦,先行离开,谢谢七爷一路照顾,来日再图报答。
商队唯有穆七爷住单间,宋微把纸条折个方胜,偷偷从门缝底下塞进去。回到自己铺位,蹑手蹑脚提起几样东西,一股脑儿打个卷扎紧,溜到后边廊厩,找到自己的毛驴。行客赶路辛苦,这会儿都睡熟了,他这一通动作,倒也没惊动谁。
嗯昂感觉出主人的气息,以为来给它加餐送宵夜,仰首就是嗯昂一声。宋微忙抓起一把草料堵住它的嘴,将行李卷绑在驴肚子底下,夜色中完全看不出来。再次扒上墙头看一眼,大门口只剩下两个值守的驿仆,因为刚接待完大人物,门还没闭。
牵上毛驴,大大方方走到门口。
驿仆奇道:“客人这是做什么去?子时封闭门户,不到两刻钟了。”
宋微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我这驴子有个毛病,不溜溜食不肯安生睡觉。我怕吵着别人,就在道上来回溜一小会儿,准保按时回来。”
那驿仆扫了嗯昂一眼,没看出啥特殊,也笑了,挥挥手:“那你快点儿,进来时栓好门。”跟同伴进门房里歇息去了。
一人一驴走出驿站,宋微回身把大门带上,手心一片潮湿。
这一晚月色尚好,月光穿过山峦树荫照下来,勉强看得见蜿蜒的官道。宋微站在道边,捏了捏毛驴的尖耳朵,仿佛自言自语:“嗯昂,你说那混蛋是从哪边过来的呢?”可惜嗯昂到底没成精,瞪着硕大的驴眼无辜地看着他。
宋微退回去几步,趴到官驿门外地上,盯着地面仔细观察。巡方使一行有车有马,人数不少,石子路上果然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宋微站起来:“他们跟咱们一样,从北边来,明天肯定要继续往南边去。人家有马,咱俩要是还往南去,半天就会被追上,不如原路返回,方向相反,越走越远,越远越安全,你说是不?”
嗯昂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同意。
宋微爬上驴背,掉头沿着白天来路往回走。毛驴是善于夜行的动物,倒不必担心走到沟里去。然而架不住他瞌睡上头,坐在驴背上脑袋一点一点,身子一晃一晃,终于一个倒栽葱,自己跌进路边泥沟里,摔了个灰头土脸。他忍不住迁怒于嗯昂,伸手拍了拍驴屁股。毛驴后蹄一翻,傲娇地跳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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