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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向司徒大人躬身一揖,忙回恒商的话:「没什么,人也不多。只是寒酸了些。方才记起来有件事情未办,我吩咐人上饭,你--您和司徒大人先用着。」
恒商心中被这个「您」字一刺,道:「今天虽是三十,莫再劳神铺张,交给下人就好。先吃饭吧。」程适就接话:「开门炮还没放呢,先吃饭。什么事情?吃完了我帮你对付。」
顾况道:「忘了写新门联。」
程适立刻道:「吃了饭包在愚兄身上。」
顾况抽了抽嘴角:「程贤弟那几笔字……咳,好意愚兄心领了。」司徒暮归扬起了眉梢,又笑了笑。恒商望着顾况的双眼,轻声道:「我帮你写。」
顾况脸上没来由有些燥热,颇不自然地笑了笑,「好。」想想这个字有些不恭敬,还有司徒大人在眼前,又添上两个字:「多谢。」还是觉得甚生硬,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应付。恒商只一直看他,顾况的心中又像被什么揪住了,钝钝的难受。但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顾况又弄不明白。他自从听了程适的话后,见到恒商,总不由自主想起程适讲过的话,若那些话当真……顾况又开始觉得站也不自在,坐也不自在,胡乱应付了几句话,出去点开门炮。
程适抱着膀子看戏,顾况亲手点上开门炮,放罢,丫鬟端了早饭上来,程适毫不客气抓起一个点红花的大馒头大口咬下,司徒大人斯斯文文的吃,恒商稍许沾了沾唇,顾况胡乱对付着吃了些。
早饭完结,小厮抬了两张大桌子并在饭厅中央,摆上文房四宝和裁好的红纸,开写春联。阵势很像个模样。恒商提笔,程适盯着他着墨:「岁雪乍溶梨花早,晓堂初看柳色新」,横批:「鸿雁已归」,字迹清峻。程适心道酸哪,过年春联对儿又不是作诗,意境个什么劲。
恒商抬头向顾况道:「景言,你若不嫌弃,此联贴书房可好?」
顾况欣喜道:「好。」
恒商笑道:「我的字不如慕远,让他多写。」
司徒暮归道:「这句话当不起,惶恐惶恐。十五殿下有心让臣出丑。」于是提笔也写了一联,「暖日着南意,遥风度东华」。题了一批:「小杏才开」,墨迹如流云逸然,程适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替皇上写折子出身。
恒商向顾况道:「景言也题一联。」顾况不喜欢阵前婆婆妈妈,知道写了必定出丑,索性乾脆一写。拿起笔又寻思寻思才写了:「春染桃花桃花红,雨润杨柳杨柳青」。横批「辞旧迎新」。真心实意道:「我不擅长写对子,只会拿老词出来见丑。」恒商道:「老词意境却浓,正合春联的意思。我与慕远的却不够喜庆。」
程适吃饭前被顾况耻笑,耿耿于怀。瞧着桌上的三幅对儿道:「在下斗胆说一句,这几幅贴正堂前门都少了些气势。我有两个对子,一个可以贴正堂,一个贴前门。」抓笔向纸。「牡丹满园层层贵,桃树开花朵朵祥」。横批「金玉生辉」。程适洋洋得意道:「这个好贴正堂。」,再挽袖子一挥:「天地云开共祥瑞,江山日晓待盛妍」。横批「万里春至」。程适再伸左手一指:「这个贴前门!」放下笔道:「如何?」
恒商默不做声,司徒暮归含笑道:「一个甚喜庆,一个气势不错。」却伸手提起另一支笔,匀了匀墨,将程适联中两处抹去,添了一个字。程适甚惊诧,低头看自己的对子,变成「天地共祥瑞,江山同盛妍。」
程适尚未回过味,恒商忽然也伸过一支笔来,将他那个横批后两个字也抹了,另写了两个字,改做万里长春。
连顾况都大大诧异,程适这个对子他看其实不错,被改得乌漆抹黑未见得比原对好,转眼看恒商。程适心中雪亮,恒商这小子记恨我,有意办我难看,司徒大人是他的臣下,当然要附和着拍王爷马屁。
恒商放下笔,向程适道:「方才那联有些不妥,冒昧修了一修,程掌书莫见怪。」程适哈哈一笑,「哪敢哪敢,有两位帮我改对儿,实实在在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抱着膀子看桌上的对联,啧喷道:「这张纸真是个活宝贝,小的一定将它请回房里精装细裱,供在南墙上,晨昏敬之,初一十五香火供奉。」当真弯下腰,恭恭敬敬去拿那对子,手还没碰到纸边,被恒商先一步扯过,团做一团,轻描淡写道:「此联毁了,留着无用,还是烧了它吧。程掌书,方才多有得罪。程掌书若不嫌弃,我与慕远写十幅对联赔你。」
程适道:「哪敢哪敢,千岁客气了。」顾况眼睁睁看着恒商将纸团丢进取暖的炭盆,顿时披火舌舔成明红,化做黑灰。程适悠然道:「纸兄纸兄,你几世修来,有睿王千岁亲手送你上路。只乘这股贵风,你下辈子投胎,就算托成个蛋,别的蛋做白煮蛋,你也能做虎皮蛋。」
恒商只做没听见,转头向顾况道:「景言,再去院中看看可好?」顾况就跟恒商出去。程适哧了一声。司徒暮归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一扫,也径向院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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