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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容拉着颜幼卿往旁边让,向尚古之道:“这二位要投奔革命党,我们两个不懂行,还是您来罢。”
尚古之笑笑,和颜悦色问:“请问两位尊姓大名?为何流落到山口村庄?”
一番谈话,张串儿、刘大把经过交代清楚。原来他二人拿着缉捕令向京师来的长官告密之后,果然当场就得了现银赏金。且有重金许诺,命他俩带路上山,若能成功抓到逃犯,事后另有赏赐。二人心知肚明,逃犯只怕是抓不到,然而带路上山无可推脱,况且山顶犹有当日傅中宵留下的巢穴,足可敷衍过去。果然,到得玉壶顶上,经了颜幼卿一番骚扰,京师来的长官越发认定没追错地方,一时对张、刘二人颇为倚仗。
他俩久经欺压,一朝扬眉吐气,哪想惹得警备队同僚倍加嫉恨。趁着执法处长官不备,将两人好生教训一顿,抢走赏金不说,还威胁日后报复。两人一琢磨,便是逃犯追到了,京师来的长官事情办完自当还回京师去,自己难不成也能跟着一起走?更别说这逃犯注定追不到……越想将来的日子越没法过,再一想从前,哪里不是遭罪受气?混了半辈子,越混越窝囊。对比大名挂在缉捕令上的四当家,那才真叫男子汉大丈夫,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两人一合计,四当家如今入了革命党,不如投奔他,也干革命去。好歹是自己人,又才帮过对方的忙,四当家为人仗义,总归吃不了亏。
张串儿深知颜幼卿精明,不敢撒谎,实话实说。把之后二人如何连夜冒雨偷偷下山,凭着模糊印象在颜家村周围乱转,最终一无所获。绝望之下不敢再折回奚邑,遂往东边人烟稠密处而来。
尚古之听罢无语,哭笑不得问:“你二人要干革命,可知革命是什么?”
张串儿被问住:“革命就是……这个,革命……”
刘大一语道破:“革命就是他娘的造反哪!”
张串儿大点其头:“正是正是。从前皇帝老儿不好,你们造反革他的命。如今祁大总统不好,所以你们还要造反,也革了他的命。”他在山匪里头算是口才不错的,继续道,“你们革命党人厉害,皇帝不就被革没了么?估计祁大总统也斗不过你们,迟早要没命。先生,你看我们哥俩,体格一等一好,孤家寡人,了无牵挂,正是干革命的料!你别瞅我的脚,不过是崴了脚脖子,过两天就好。”
颜幼卿不等尚古之答话,开口道:“张大哥、刘大哥,多谢二位相助。我并未加入革命党,也毋需有人跟随。这里有些现银,二位拿去,不拘是买地建宅,抑或做点小生意,总强过行踪无定,四处飘泊。”
张串儿却不肯接他手里的钱袋子:“兄弟,你看我们两个,还能去哪里?你是嫌弃我们拖后腿,还是……”
安裕容忽插话:“两位大哥若是不怕晕船,便一起走罢。革命的事,往后再说。”颜幼卿转头看他,安裕容解释:“若照两位大哥所言,北方怕是待不下去了,不如随我们一同往南方去。”张串儿、刘大二人行径,等同逃兵,若在北方逗留,难免有暴露被抓的一日。颜幼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几人在镇子里歇一晚,找了大夫给尚古之诊脉,替张串儿治脚。次日卖掉骡子,租下两辆马车,直奔即墨城。
索罗公司的通用船票,有效期六个月,北方五大海港通行,专为方便在华夏做生意的西洋商人。安裕容未雨绸缪,与特快专列的头等座票一起,从阿克曼那里敲诈了三张。如今多出张串儿与刘大两位,不得不临时加购两张普通船票。因不愿耽搁,几个人未加停留,在车里草草换装收拾,径直来到港口。
洋人票务公司另设通道,安裕容前去买票,刘大赶紧跟上去伺候。张串儿脚已经大好,只是仍不能快走,便留在原处看守行李。只见他点头哈腰,请老爷在行李箱上落座,暂且歇息片刻。颜幼卿早向他二人交代清楚,真打算投身革命党博个前程,追随尚先生方乃上策,故而他一半做戏,一半真心,殷勤无比。尚古之抹了把汗,矜持地摆摆手。添了两个随从之后,古老爷派头愈发像样了。
颜幼卿见众人一路急赶,热得不行,且有张串儿照看,一时无事,遂往路边店铺走,欲买几瓶冰镇汽水。走到近前,忽想起刚换过衣裳,兜里没有零钞,总不能直接从裤腰往外掏金锭。转身往回走,冷不丁望见一个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掠过一丝不安。顿住脚步,凝神思索。脑中猛然一念闪过,发力向前急奔,同时放声大喊:“老张!保护老爷!”
尚古之不肯失了仪态,正负手站立。张串儿原本蹲在地上,他经验老道,听见颜幼卿一声吼,伸手就把尚古之拽了下来。但见不远处一个装扮斯文的路人直扑过来,手中寒光闪过,分明持了利刃,向着尚古之背心便扎。张串儿急中生智,一脚踹向行李箱,试图绊倒来袭者。谁知此人身手极好,竟是腾身闪避过去,刃尖追着尚古之不放。张串儿大惊失色,生怕把革命党先生折在此地,情急之下翻身挡住。“叮”一声响,那刃尖被什么东西撞歪,从他后背险险划过。再下一刻,颜幼卿已经飞身上来,劈手去夺对方匕首,且不忘向张串儿交代:“去找大少爷,你们先走!”
张串儿拉着被压得五痨七伤的尚古之往安裕容方向狂奔。来袭之人作势欲投掷匕首,却在颜幼卿争夺之际忽然放弃,从腰后掏出手枪便向前射击。因准头不够,反误伤了旁人,激起一阵惊惧骚乱。颜幼卿没想到对方如此无所顾忌,当即全力攻击腕部,叫他无暇开枪。数招过后,也伺机掏出枪来,比在对方腰上,压低嗓音,怒道:“李先生,妄杀无辜之人,这就是你们执法处办事的规矩么?”
“颜幼卿,你果然与革命党是一伙的!”对方满脸阴鸷,手中枪却不肯放下,“今日李某技不如人,甘愿认输。只不过,港口巡警马上就到,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港口巡警,来的也是萨克森的巡警,可不是执法处的狗腿子!我们跑不了,阁下一样躲不掉。不如今日各退一步,李先生就当没见过我们。如何?”安裕容满头大汗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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