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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安裕容、颜幼卿二人在河阳军营地老实住下。每日随同士兵作息,听号声而起,应哨声而息。为避嫌,也为之后行事方便,两人并未在营地里多走动,一日三餐由勤务兵送上门,其余时间均留在房间内,颜幼卿打坐练功,安裕容则跟着他练几招假把式,做做西洋体操。近来难得有这般两人独处时光,便是身在军营之中,局促一室之内,亦不觉枯燥乏味。
闲不过两天,魏同钧便叫张传义给两人捎了活儿来。河阳军军宣处代表司令部向报界发布的新闻报道,成沓摞在桌子上,等着两人翻译成西文稿件,再送到各地租界或洋人报社去。这些消息虽没什么秘密,到底是第一手讯息,比在申城时看报纸来得快多了,叫两人对局势有了进一步了解。譬如河阳军日前已攻下铜山,淮北北新军退守百里,如今停驻在青州、兖州交界处。
军宣处对此次胜利大加渲染,新闻稿写得夸张华丽。安裕容一边读,一边笑道:“魏司令可够精明的,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颜幼卿咬着笔杆琢磨如何措辞,闻言道:“换个人,怕是还要感恩戴德不尽。”
安裕容探头看看颜幼卿面前稿纸,提笔改动几处:“你这个过于平实,不符合原文言外之意。信、达、雅,后二者稍欠。”
颜幼卿重读两遍,不由得一笑:“打下铜山,说成这般,倒似是打下京师似的。未免太夸张。”
“胜利鼓舞人心。双方僵持许久,北伐军需要这场大捷改变局面。”安裕容放下笔,“铜山安稳了,徐兄南下之路,可能顺畅许多,好事。”
因翻译新闻稿之事,两人识得了军宣处军宣官,对方知道他们在等寻人结果,安裕容一包舶来品香烟塞过去,便答应帮忙仔细留意每日电报,绝不错过。
等到第五日,已是西历九月最后一天。将近正午时分,张传义忽急匆匆赶过来:“颜兄弟、安兄弟,有你们的电报,申城转过来的。军宣处刚收到,一点没耽误就送呈给司令了,司令请你们过去。”
两人顾不上吃饭,赶忙去见魏同钧。
魏同钧手里捏着薄薄一纸电文,脸上带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道:“二位玉老板做事,果然精细。这电文译出来,怕是除了你们自己,谁也看不懂。莫非你们还自己另编了一套电码不成?”
安裕容装糊涂:“司令手里拿的,当真是申城转来的徐兄电报?若是徐兄发来的电报,他是个最慎重不过的人,大约怕出意外,传讯时一贯喜欢用些隐语托辞。司令不妨给我瞧瞧,旁人看不懂,我们兄弟之间定然是看得懂的。”
眼见魏同钧不情不愿把电报纸递到安裕容手中,颜幼卿在心底一乐。此番有求于对方,给钱给东西都是应该的,怕就怕魏司令狮子大开口,下手没个限度。两人来前商议,反复斟酌,定下几条策略,以防万一。其中一条,便是如何确保消息自申城安全转到河阳。若是徐文约的电报抵达申城,由嫂嫂郑芳芷亲自接收后,参照西文字母加自定电码本,按约定好的方法重新编写,再转交四海大药房赵经理发往河阳军司令部。
正因为如此,魏同钧手里拿着军宣处按照通行电码本译出的电文,实际是郑芳芷重新编写的版本,西文字母与夏文夹杂,词句混乱,意义不通。到底是何内容,非安、颜二人亲自解说不可。
安裕容接过电报纸,侧身与颜幼卿一同阅读。其中西文字母表示页码,而夏文笔画数表示文字序号。至于约定的电码本,则是一册两人和嫂嫂幼时均倒背如流的蒙学读物。
电文不过十余行,却颇看了一阵,安裕容方抬头道:“确实是徐兄传来的消息。电报是26日发出的,这上面说他们平安到了即墨蓬莱港,但是没有南下申城的船,因此雇了私人渔船,当晚出发,计划三到四天到淮北海州港。之后看海州港往南哪一条路线能通行,或者乘火车,或者租别的车,尽量能走一段是一段。”皱眉思索,“若是海上顺利,今日差不多能到海州港了。就不知接下来他们打算如何取道。”
魏同钧看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所言电报内容是否属实。见两人一副泰然自若模样,慢慢道:“自海州港往南,火车只有往铜山一条路。”铜山前后打了半个多月,铁路早已停运,想坐也坐不上。
“他二人人生地疏,偏僻小路怕是走不了,只能走官道。官道无非两条,一条往铜山,一条往泗水。铜山已下,消息尚未传开,未必找得着肯走的车。泗水未曾开战,但有河阳军驻军在此,若是走这边,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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