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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做国葬筹备委员会会长?”
颜幼卿把白纸黑字铅印的姓名仔细再看一遍:“是范济白。蕙城军司令……范济白将军。”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没说话。安裕容放下手中单据,叹口气:“龙翔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是落入地头蛇手里。范济白这个蕙城军司令,怕是到此为止了。”
稍微关注时局者便能知道,范济白身为革命党蕙城军司令,三月底匆匆离开北伐蔚川前线,前往江宁为宋承予送葬。谁能想到,这一趟,直接把自己送成了葬礼筹备委员会会长。如今葬仪未定,寝陵未安,追悼典礼之后,还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彻底了事。军权旁落他人之手,已成不可挽回之定局。
颜幼卿虽不识此人,却还记得约翰逊卸任蕙城征税官,来到申城后,饭桌上的感慨评价。
——范济白将军,乃一时人杰。
安裕容问:“国葬筹备委员会还有哪些人?”
颜幼卿将后头一连串名字念了。有听说过的,也有素未闻名的,然可以想见,除去革命党内闲人清流,剩下的,多半是遭褫夺实权的唐世虞旧部或其他异己人士,发配到表面风光的国葬筹备委员会来任个虚衔。
颜幼卿站起身:“文约兄还没看过今日报纸,我送上去给他也瞧瞧。”
安裕容拍拍他的手:“嗯,一起去。”
四月里的一天晚上,家具都落满灰的七号巷甲-3号宅子忽然来了两位客人。久按门铃无人应答,转而来到斜对角的丙-1号门前。由此可见,来人与两家人皆相熟,知道徐家若无主人,便可去玉氏兄弟家里询问。
数日后,一些年轻人笑笑闹闹打开甲-3号大门,上下清扫收拾一番。次日又乘车搬来许多东西,将一楼大小厅屋布置成书画室、会议室模样。
邻居有好奇者相问,原来是近年江南文艺界青年社团之翘楚——“同声”诗画社转租了此地,用作社团活动场所。
同声诗画社原本常驻“茜园”。“茜园”同属盎格鲁租界区,围观人中不乏知情者,见他们搬家到此,也不觉奇怪。大商人乌伯蕴为支持北伐,将自己名下的花园别墅“茜园”无偿捐出,算得本地最近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闻。据说乌老板私心里想把这园子赠与魏同钧司令做行辕,被对方拒绝了。魏司令并没有来住过,而是转手交给党部,用作接待贵宾的地方。
“茜园”易主,成为革命党官方行馆。因其位于租界区内,接待的所谓贵宾,实则为魏同钧着意结交之洋人各方代表。如“同声”这般民间组织,自然只有灰溜溜赶紧搬离的份儿。此事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应对时间,谢鲲鹏本想从自家产业里寻个地方,暂且安置,奈何与长辈起了矛盾,各执一端难以调和,竟一时无法可施,既找不到房子,也凑不出银钱。还是蓝靖如无意间同颜皞熙闲谈,问候叔伯家人,想起他两家女眷如今闲居乡下,两栋洋楼差不多空出整一栋,忍不住便打起了主意。
“有什么办法?”徐文约无奈摊手,“这帮年轻人都求到咱们面前来了,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在外头流落么?瞧这个架势,就此停下沙龙活动是不可能的。与其任由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随心所欲搞,不如放到眼皮底下,咱们随时能关照。也省得两个孩子不安生,皞儿乱跑,华儿抱怨。再说,社刊发行部原本也是临时放在家里,这回发行和沙龙并到一块儿,倒省了来回跑腿取稿改稿的工夫。”
徐文约絮絮叨叨,也不知是说服对面安裕容、颜幼卿二人,还是说服自己。末了长叹一声:“俗话说,堵不如疏,他们终归……干的不是坏事。”
“文约兄不是与谢鲲鹏说好,只租借一月暂作周转?我们都上心些,别叫他们出岔子便是了。魏同钧即将率余部北上,江南肃清之风迟早要平息——”安裕容嗤笑一声,“魏某人屁股底下的位子眼看坐稳,等过了这个风头,凡事自当别论。小孩子不懂这些道理,你我还不明白么?”
颜幼卿疑心峻轩兄话里的“小孩子”,说不定也包括自己,认真点点头:“我明白的。靖如他们,我也会找机会私下里说说……”
安裕容这回当真笑起来,可惜有些玩笑话只适合两个人独处时候说,遂捋一把他头发:“现下还明白不了的,是皞儿跟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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