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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百年光阴,于凡人已是沧海桑田,几代更迭。可对叶凡而言,不过是他离开仙武大陆羊城皇极天后,在无尽红尘中踯躅跋涉的一段长路。他一路南行,身形如漂泊的云絮,未曾真正驻足。脚下丈量过的,是数不清的凡俗国度,或强盛或衰微;眼中映照过的,是无数奔腾的河流,或湍急或平缓,如同凡俗众生难以琢磨的心绪。他见过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也见过挣扎于尘埃的贩夫走卒;经历过市井巷陌的鸡毛蒜皮,也旁观过庙堂之上的波谲云诡。
岁月无声流淌,沉淀下沧桑,却唯独未能在他那已然停滞的境界壁垒上,敲开一丝一毫的缝隙。
倦意如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间。叶凡最终在一个名为“青石”的小小国度落了脚。此地多山,民风古朴,倒有几分隔绝尘嚣的意味。他在国都“安平城”西街最不起眼的角落,盘下了一间摇摇欲坠的铺面。褪色的牌匾被摘下,换上了一块新制的朴素木匾,上书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济生堂”。没有仙光缭绕,没有祥云托底,只有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清苦的药材气息,固执地弥漫开去。
开张那日,没有喧天锣鼓,只有叶凡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安静地坐在堂内那张老旧的榆木桌后,仿佛一尊沉入市井的雕像。阳光穿过格窗,斜斜地投下几道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中飞舞。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丈被邻居搀扶着,颤巍巍挪了进来。老人咳嗽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喘息都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扯,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痛苦与对生的渴求。
“大…大夫…”老丈喘着粗气,枯瘦的手指向自己胸口,“喘…喘不上来…冷…骨头缝里都疼…”
叶凡目光平静如水,指尖悄然搭上老人枯槁的手腕。一缕精纯至极、却又微弱如游丝的神念探入其经脉肺腑,那衰败如秋叶飘零的生机,那纠缠如毒蛇盘踞的寒邪之气,瞬间了然于胸。他微微颔首,心中暗道:“凡俗沉疴,寒邪入骨,生机枯竭……”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掠过心头。如此微末之疾,若在昔日,他弹指间便能祛除,何须如此麻烦?
他起身走到那排简陋的药柜前。指尖掠过粗糙的木格,最终停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小抽屉上。那里存放的,是他早年随意炼制、早已弃置角落的“九阳祛秽散”余烬——于他而言是废料,对凡人却是不可想象的至宝。他捻起一小撮比尘埃还要细微的粉末,谨慎地混入寻常的甘草、干姜、桂枝之中。
药炉支起,文火慢煎。叶凡守着那跳跃的蓝色火焰,神情专注得如同在炼制一枚关乎天地存亡的仙丹。苦涩的药香渐渐弥漫开来,竟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精神微振的暖意。
老丈艰难地饮下那碗色泽深褐的药汤。起初几息,毫无动静,老人依旧费力地喘息。然而就在搀扶他的邻居几乎要露出失望神色时,异变陡生!
“咳咳咳!”老人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三伏天浸泡在滚烫温泉中的暖流,轰然自他腹中炸开,瞬间奔涌至四肢百骸!老人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异的红润光泽。他那佝偻了不知多少年的脊背,竟在这股沛然热流下,不由自主地、嘎吱作响地挺直了几分!
更令人瞠目的是,老人周身毛孔之中,竟开始逸散出极其微弱、却绝对真实存在的点点金芒!如同夏夜萤火,星星点点,将他那张骤然间年轻了不止十岁的脸庞映照得宝相庄严。
“神…神仙显灵了!”邻居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叶凡连连叩拜,语无伦次,“老李头…老李头他发光了!神仙!是神仙下凡啊!”
老丈自己也呆住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此刻却充盈着前所未有力量的手掌,感受着胸腔里那久违的、顺畅无阻的呼吸,喉咙里“嗬嗬”作响,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叶凡端坐桌后,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泛起一丝无奈。终究是…用力过猛了。那点微末的药力,于他如同沧海一粟,于这垂暮凡躯,却近乎一场重塑。他看着眼前跪拜的邻居和浑身逸散金光的老人,市井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一种深刻的疏离感悄然弥漫。凡尘的悲喜,生死的界限,似乎变得如此模糊而遥远。他悬壶于此,所求为何?是渡人?还是渡己?那停滞如磐石的境界壁垒,依旧冷硬,未曾因这小小的“神迹”而有半分松动。
济生堂的名声,因那“金光老丈”的奇闻,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遍了安平城的大街小巷。每日天光未亮,铺子前便已排起蜿蜒的长龙,喧嚣的人声鼎沸,几乎要将那小小的铺面掀翻。病人、求药的、看热闹的、甚至还有想沾点“仙气”的,形形色色,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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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端坐堂内,眉头微锁。他并非厌烦这些凡俗面孔,而是厌烦这无休止的嘈杂,厌烦自己每一次出手都不得不将力量压制到近乎虚无的程度,如同用开天神斧去雕琢微尘。每一次号脉,每一次开方,都像在无形的泥沼中跋涉,那境界的壁垒非但没有松动,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显得更加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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